老式鬧鐘的倒計時數(shù)字瘋狂跳動,每一次閃爍都像在敲打著何清硯的神經(jīng)。他的手指在粗糙的麻繩上飛速動作,麻繩勒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可他毫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不斷減少的數(shù)字上?!?、4、3……”
當?shù)褂嫊r即將歸零時,何清硯終于解開了最后一個死結(jié)。他猛地將繩子扯開,鐘表店老板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對死亡的恐懼交織的復(fù)雜神情。
何清硯剛想轉(zhuǎn)身安慰老板幾句,眼角的余光卻瞥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他心臟驟然一縮,猛地轉(zhuǎn)過身——是方逸洲。
此刻的方逸洲,背對著門口透進來的微光,整個人仿佛被籠罩在一層模糊的光暈里,看不真切神情。但他手里拿著的東西,卻讓何清硯如遭雷擊。
那是半張被撕碎的照片,正是便利店店主死前緊緊攥在手心的那半張。照片邊緣還有些褶皺和血跡,一看便知是從同一個地方撕下來的。
何清硯的目光死死盯著方逸洲,又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他的口袋里,放著另外半張照片。
幾乎是同時,方逸洲也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了那另外半張照片。他將兩張照片緩緩拼在一起,昏黃的燈光下,一張完整的合影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
照片上,三年前那位意氣風發(fā)的商業(yè)巨頭站在中間,左邊是便利店店主——那時他還是巨頭的保鏢,身姿挺拔;右邊則是眼前這位驚魂未定的鐘表店老板,臉上帶著諂媚的笑。而在巨頭身后,還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穿著司機的制服,正是方逸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何清硯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他看著方逸洲,又看看照片,腦子里嗡嗡作響,無數(shù)碎片化的信息開始飛速拼接。
匿名電話、精準的作案時機、對現(xiàn)場的熟悉、銷毀通話記錄、悄悄發(fā)信息……所有之前被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像潮水般涌來,指向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結(jié)論。
“是你?!焙吻宄幍穆曇舾蓾硢。麕缀跏菓{著本能,緩緩拔出腰間的配槍,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槍口穩(wěn)穩(wěn)地指向方逸洲,“三年前你是巨頭的司機,他們分贓時把你踢出局了?!?/p>
方逸洲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試圖反抗。他看著何清硯,眼神復(fù)雜,有驚訝,有無奈,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
“清硯,”方逸洲輕輕開口,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何清硯耳中,“你聽我解釋?!?/p>
“解釋?”何清硯的手指扣在扳機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解釋你為什么拿著死者的照片?解釋你為什么要發(fā)信息?還是解釋你為什么要銷毀通話記錄?”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方逸洲是他多年的搭檔,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可現(xiàn)在,證據(jù)卻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他。這種背叛感,比案件本身帶來的沖擊還要巨大。
“那些錢,”方逸洲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巨頭的臉上,帶著刻骨的恨意,“是我妹妹的救命錢。當年我妹妹重病,需要一大筆手術(shù)費,巨頭答應(yīng)會幫我,我才死心塌地跟著他。可后來我才知道,他所謂的幫我,是用那些不義之財。更讓我絕望的是,在分贓的時候,他們怕我知道太多,直接把我踢開了,一分錢都沒給我。我妹妹……她沒能等到手術(shù),就那么走了。”
說到這里,方逸洲的聲音哽咽了,眼圈也紅了。“我恨他們,恨那個保鏢,恨這個鐘表店老板,更恨那個巨頭。是他們,害死了我妹妹!”
何清硯握著槍的手,松了一些。他能感受到方逸洲話語里的痛苦和絕望,那不是裝出來的??杉幢闳绱耍膊荒茚咚?。
“所以你就殺了便利店店主,又來恐嚇鐘表店老板?”何清硯的語氣依舊冰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這是犯罪!”
“我知道?!狈揭葜尢痤^,直視著何清硯的眼睛,“但我必須這么做。我要為我妹妹報仇,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報仇?”何清硯冷笑一聲,“用這樣的方式?你和那些害死你妹妹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方逸洲沉默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神里充滿了掙扎。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抬起頭,看著何清硯,一字一句地說:“清硯,我知道我錯了。但在我被帶走之前,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何清硯看著他,最終還是緩緩點了點頭,將槍口稍微下垂了一些,但依舊保持著警惕。
方逸洲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他的計劃。他如何潛伏,如何調(diào)查,如何策劃這一切,包括那個匿名電話,包括選擇在第三大街動手,都是為了引警方注意,同時也是為了向那些人復(fù)仇。
“我本來想,等報了仇,我就去自首?!狈揭葜薜穆曇衾飵е唤z疲憊,“可沒想到,會被你發(fā)現(xiàn)?!?/p>
何清硯靜靜地聽著,心里五味雜陳。他理解方逸洲的痛苦,卻無法認同他的做法。法律,才是制裁罪惡的唯一途徑。
“方逸洲,”何清硯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跟我回局里吧。你的仇,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報。法律會給他們公正的審判?!?/p>
方逸洲看著何清硯,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緩緩舉起了雙手。“好,我跟你走?!?/p>
何清硯走上前,拿出手銬,準備給方逸洲戴上。就在手銬即將碰到方逸洲手腕的那一刻,方逸洲忽然低聲說:“清硯,對不起?!?/p>
何清硯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將冰冷的手銬鎖在了方逸洲的手腕上。“走吧?!?/p>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老鐘表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灑下來,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他們之間那道無形的、卻已產(chǎn)生裂痕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