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白寶都沒睡著覺，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沒有鬼，要是不去父母有一個就必須死去。
這一晚上，白寶睜著眼盯著出租屋斑駁的天花板，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也沒合過一次眼。
腦子里像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說，這世上哪有什么鬼？
肯定是那牛老板編出來唬人的，就是想把他困在那兒干活。可另一個聲音又死死拽著他——
萬一呢？
萬一那地府的規(guī)矩是真的呢？萬一爹娘真因為他受了牽連呢？
他摸出手機，屏幕上是臨走時跟爹娘的合照。
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娘的頭發(fā)里藏著幾根白絲，兩人都對著鏡頭笑得憨厚。
白寶的手指輕輕劃過照片里爹娘的臉，眼淚沒忍住，順著眼角滑進(jìn)頭發(fā)里。
他想起小時候發(fā)燒，爹背著他走了十幾里夜路去鎮(zhèn)上找大夫；
想起娘把攢了大半年的雞蛋賣掉，換錢給他買新書包。
他們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是他拼了命也要護(hù)著的人。
“去他娘地府?！卑讓毭偷刈饋恚乜诒镏蓺?，又酸又脹。他可以自己怕。
可以自己受罪，但絕不能讓爹娘因為他冒一絲風(fēng)險，管他的干就完了，一個魚躍起身，胡亂套上外套就往樓下沖？
小區(qū)門口的超市剛開門，老板正搬著箱子往貨架上擺。白寶喘著氣喊：“老板，來一沓啤酒，再要兩串烤腰子、十串烤羊肉串，多放辣！”
拎著啤酒和燒烤回到出租屋，他把東西往床上一扔，“啪”地拉開一罐啤酒，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帶著股子沖勁，把心里的憋悶壓下去不少。
他抓起一串烤腰子，燙得直搓手，也顧不上吹，塞進(jìn)嘴里就嚼，油脂混著辣椒的辛辣在嘴里炸開，香得他瞇起眼睛。
又開一罐酒，和著烤串往下咽，仿佛要把那些恐懼、委屈、不甘，全用這煙火氣給沖散。
啤酒罐在床頭堆了幾個，燒烤簽子扔得滿地都是。
白寶喝得臉紅脖子粗，眼神卻越來越亮。他想起村里老人常說的，遇山開路，遇水架橋，沒啥坎是過不去的。
不就是給地府干活嗎？
只要守好本分，總不至于真把命搭進(jìn)去。
“明兒個……老子就去報到！”他舉著啤酒罐，對著空蕩的屋子大聲喊，聲音帶著酒氣的含糊，卻透著股豁出去的狠勁。
最后一罐酒喝完，他把自己摔在床上，腦袋昏沉得厲害，卻沒了之前的輾轉(zhuǎn)反側(cè)。
窗外的陽光爬到被子上，暖融融的，像娘的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這一覺，他睡得格外沉，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白寶騎著電動車慢慢的來到地府快遞站。
倉庫門口的路燈忽明忽暗，照得地上的影子歪歪扭扭。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牛老板正趴在辦公桌前打盹，桌上的搪瓷杯還冒著熱氣。
“牛老板，”白寶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他從小到大膽子都很小，小時候和別人打架都是挨打的份所以也很正常，“我想好了，這份工作我干了。”
牛老板慢悠悠地抬起頭，眼睛里還蒙著層睡意，他揉了揉眼睛，盯著白寶看了半晌：“你想好了？”
白寶心里咯噔一下，昨晚那股豁出去的狠勁這會兒褪了些，剩下的是實打?qū)嵉木o張。
他飛快地眨了眨眼，像是給自己打氣，重重點頭：“嗯，想好了?！?/p>
牛老板沒再多問，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著些看不懂的紋路，遞給他：“戴上這個，進(jìn)出倉庫方便些，也能避避邪祟?！?/p>
白寶接過木牌，觸手冰涼，上面的紋路像是活的，在指尖輕輕發(fā)燙。他把木牌揣進(jìn)兜里，感覺那點熱度順著衣料滲進(jìn)皮膚，奇異地壓下了幾分慌亂。
“青姐和蘭姐已經(jīng)在里面分貨了，”牛老板指了指倉庫深處，“你跟著她們學(xué)。
記著別碰那些貼紅標(biāo)的箱子，時辰不到動不得，還有你看你主要的工作是到那臺電腦如果有人需要從夢里傳話，你要幫他們把話傳到
青姐和蘭姐依舊沒怎么說話，只是青姐從角落里拖出一個矮凳，往他面前一放，算是讓他坐下。蘭姐則遞過來一本厚厚的冊子，封面上沒有字，翻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記著些名字和日期，字跡娟秀，卻透著股涼意。
“這是……”白寶剛想問，就見蘭姐指了指倉庫角落那臺老式電腦。
電腦屏幕亮著，上面不是熟悉的操作系統(tǒng)，而是一片灰蒙蒙的界面，像蒙著層霧。
正看著，屏幕突然閃了一下，灰蒙蒙的界面上浮現(xiàn)出一行淡金色的字：“托夢給城南槐樹巷張老太，告知柜中第三格有存銀。”
白寶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看向青姐。
青姐指了指鍵盤，又指了指屏幕，示意他操作。
他定了定神，按照平日打字的習(xí)慣，把那行字原樣敲了一遍。按下回車的瞬間，屏幕上的字化作一縷青煙，裊裊消散在屏幕里。
“這就……傳過去了？”白寶喃喃道。
青姐從旁邊的箱子里抽出一張黃色的符紙，用朱砂筆在上面畫了個簡單的符號，遞給白寶。
他接過符紙，只覺得入手溫?zé)?，仿佛有什么東西順著指尖流進(jìn)心里，之前的緊張淡了不少。
“紅標(biāo)……”青姐終于開了口，聲音像浸在弱里泡過，有些發(fā)悶，她抬手指了指倉庫最里面那排貨架，“別碰，凡人碰到會死的?！?/p>
白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那排貨架上的箱子都貼著醒目的紅標(biāo)，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
他趕緊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
夜?jié)u漸深了，電腦屏幕時不時亮起，有時是囑咐家人添衣，有時是告知藏物之處，大多是些尋常的牽掛。
白寶慢慢習(xí)慣了這樣的節(jié)奏，敲字的手也穩(wěn)了許多。他看著那些淡金色的字化作青煙，忽然覺得這份“地府快遞”的活兒，好像也沒那么可怕——說到底，不過是幫著那些走了的人，再看看陽間的牽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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