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靜默的回聲
那聲“謝謝”之后,張真源的世界并未立刻豁然開朗。相反,它像一間塵封多年的老屋,突然打開了一扇窗,光線涌... 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話本小說。" />
番外:靜默的回聲
那聲“謝謝”之后,張真源的世界并未立刻豁然開朗。相反,它像一間塵封多年的老屋,突然打開了一扇窗,光線涌入,照見的卻是滿室狼藉和飛舞的塵埃。
意識的回歸,是伴隨著劇烈的“排異反應”的。
他開始頻繁地做噩夢。不是具體的場景,而是扭曲的光影、窒息的壓力、和無休止下墜的失重感。有時他會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心率監(jiān)測儀發(fā)出急促的警報。馬嘉祺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不開燈,只是坐在床邊,用穩(wěn)定低沉的聲音重復著:“是夢。沒事了?!?直到他狂跳的心臟慢慢平復,再次陷入不安的淺眠。
他對觸碰變得異常敏感。護理人員戴著手套的例行檢查,都會讓他身體瞬間僵硬。馬嘉祺察覺后,親自接手了所有需要身體接觸的護理。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仿佛手下是極易碎裂的琉璃。起初,張真源依舊會緊繃,但漸漸地,那熟悉的、帶著冷冽氣息的靠近,不再只引發(fā)恐懼,還混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一種源于創(chuàng)傷本身的、扭曲的熟悉。
語言功能的恢復緩慢而艱難。
他聽得懂大部分話語,但組織語言回應卻像在泥沼中跋涉。詞匯散落在腦海深處,需要費力打撈。他常常張開口,卻發(fā)不出聲音,或者只能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挫敗感像潮水般涌來,讓他眼神黯淡。
馬嘉祺不再急于讓他“說話”。他找來許多繪本,色彩鮮艷,文字簡潔。他不再念那些晦澀的詩集,而是用平緩的語調(diào)讀著繪本里簡單的句子:“太陽出來了。”“小鳥在唱歌。” 有時,他會故意讀錯,比如指著蘋果說“這是香蕉”。一開始,張真源毫無反應。直到有一次,當馬嘉祺再次把“貓咪”念成“小狗”時,他聽到一聲極輕的、帶著氣音的:
“……貓?!?/p>
馬嘉祺停頓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繼續(xù)讀下去,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那不是掌控的快感,而是一種看到幼苗破土而出的、微小的喜悅。
情緒的感知,如同解凍的冰川,緩慢而伴隨著陣痛。
他開始能分辨出不同的情緒。丁程鑫視頻里努力表現(xiàn)的輕松,劉耀文歌聲里壓抑的哽咽,宋亞軒寄來的物品中蘊含的無聲關(guān)懷,賀峻霖念財經(jīng)新聞時試圖營造的“正?!?,嚴浩翔沉默陪伴下的擔憂……這些復雜的情感信號,以前被他隔絕在外,如今卻一點點滲透進來,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激起細微的漣漪。
他感到困惑。他們?yōu)槭裁催€在?為什么用這種小心翼翼的方式靠近?他不是已經(jīng)……壞掉了嗎?
有一次,馬嘉祺推著他在花園里曬太陽,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落在他的膝頭,翅膀微微顫動。他看得入了神,下意識地抬起那只戴著戒指的手,想要去觸碰。蝴蝶受驚飛走了。他的手懸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一種淡淡的、名為“失落”的情緒,第一次清晰地浮上心頭。
馬嘉祺在一旁看著,沒有出聲打擾。
晚上,張真源對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坐了很長時間。然后,他轉(zhuǎn)向馬嘉祺,用很慢的語速,一字一頓地問:“他們……怕我嗎?”
馬嘉祺愣住了。他沒想到張真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沉默了片刻,選擇坦誠:“不。他們怕的是……失去你?;蛘撸伦约涸俅蝹δ??!?/p>
張真源低下頭,看著自己骨節(jié)分明的手,不再說話。
那枚戒指,成了一個微妙的存在。
它不再僅僅是束縛的象征。有時,當張真源感到不安或思緒混亂時,他會無意識地轉(zhuǎn)動戒指,冰涼的觸感能讓他稍微安定。它像一個錨點,連接著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也標記著他從深淵爬回的、此刻的位置。
他沒有取下它,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是因為它已成為他身份的一部分——一個幸存者的烙印。
真正的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平淡的午后。
馬嘉祺在書房處理工作,張真源獨自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看宋亞軒寄來的繪本。陽光很好,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一切都安靜而尋常。
突然,毫無預兆地,一段被遺忘的記憶碎片,帶著強烈的感官細節(jié),猛地撞入張真源的腦?!呛芏嗄昵?,他們七個人擠在狹小的宿舍里,分吃一盒快要融化的冰淇淋,互相嘲笑對方沾滿奶油的嘴角,笑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那感覺如此真實,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溫暖。吵鬧。無憂無慮。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開。一股酸澀的熱流直沖眼眶。
他愣住了,手中的繪本滑落在地。
馬嘉祺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張真源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眶泛紅,淚水無聲地滑落。
不是血淚,是透明的、溫熱的眼淚。
馬嘉祺腳步頓住,心臟驟然緊縮。他不敢靠近,怕驚擾了什么。
張真源抬起淚眼,望向馬嘉祺,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和悲傷,像一個迷路了很久的孩子。
“馬嘉祺……”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我們……原來……曾經(jīng)那樣笑過嗎?”
馬嘉祺站在原地,仿佛被這句話釘住了。一股混合著劇痛、愧疚和某種釋然的情緒席卷了他。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堵得厲害,最終,只能沉重地點了點頭。
張真源得到了確認,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任由眼淚一顆顆砸在手背上。
這不是崩潰,而是一場遲來了太久的哀悼。哀悼那個曾經(jīng)鮮活、快樂,最終被摧毀了的自己,哀悼那段永遠逝去的、明亮的時光。
馬嘉祺默默走過去,沒有安慰,沒有觸碰,只是遞過去一張干凈的手帕,然后坐在不遠的地方,安靜地陪著他。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張真源才真正開始了“歸來”的旅程。不是因為身體的蘇醒,而是因為,他的心,重新感受到了痛,也重新記起了……暖。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亮。
靜默的回聲,終于在心靈的廢墟上,得到了遲來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