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風(fēng)雪,是我記了一輩子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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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祚二十四年
雄踞西北的胤國國主赫連鋒以“狩邊遇襲”為由,起鐵騎十五萬,叩擊元靖河西防線,彼時的元靖,雖承平百年,武備漸弛,然國體猶巨。一場圍繞河西走廊控制權(quán),決定氣運的漫長戰(zhàn)爭,就此拉開序幕
同年
胤國鐵騎如風(fēng)暴般席卷而來,元靖邊境三十余座烽燧臺一日間烽火盡滅,敵國主力圍攻嘉冀,守將郭鋒率孤軍死守,血戰(zhàn)月余,外城終破,郭鋒及所部三千盡歿
元靖朝堂震動,急調(diào)兵馳援,西線統(tǒng)帥、安西大都護高仙芝收攏敗兵與敵軍對峙,天降大雪,補給艱難,雙方暫歇。
延祚二十八年
大都護高仙芝于城頭督戰(zhàn)時,中流矢重傷,數(shù)日后亡故。副將封常清臨危受命,繼續(xù)堅守元靖朝廷組織的援軍多次試圖解圍,皆被敵軍精銳騎兵擊退于戈壁灘上,嘉冀已成孤城死地。
延祚三十三年
連續(xù)用兵,元靖國庫空虛,為籌措軍費,朝廷加征“平胤捐”
延祚三十八年
因身體原因未上戰(zhàn)場的蕭絕因家中將領(lǐng)全部戰(zhàn)死也不得不臨危受命
延祚四十一年
元靖經(jīng)過多年休整與準備,在蕭絕指揮下,發(fā)動全面反攻,步步為營,逐一收復(fù)失地
赫連鋒病逝,胤國陷入內(nèi)亂,前線胤軍人心惶惶,屢戰(zhàn)屢敗,元靖接連克復(fù)嘉冀、瓜州、肅州
延祚四十五年
元靖軍隊主力出玉門,與胤國最后的主力決戰(zhàn)于居延海畔,元靖以重步兵結(jié)陣在前,大量騎兵兩翼包抄,大破胤軍,胤軍主帥陣亡,殘部西遁,蕭絕在攻破胤軍是,身受重傷,不慎掉下山崖
此時大雪紛飛,元靖皇帝知曉此事時,下令大力搜尋,隊伍搜尋三月不見蕭絕身影,皇帝無奈確認了蕭絕的死亡
---以下?lián)Q成主角視角了---
北境的風(fēng)格外烈,卷著雪沫子,砸在臉上生疼
沈清弦攏了攏大氅,低低咳了兩聲,背后的背簍里裝著些草藥,身形有些不穩(wěn),他往一個山腳下走去,此時山上盡是積雪白茫茫一片連帶著山腳也被白色覆蓋
他忽然看見一抹紅色,心生疑惑,走近了看見是一個人,沈清弦心頭一驚,過去將趴著的人翻了過來,一張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如紙的臉,劍眉深鎖
沈清弦的指尖搭上他頸側(cè),脈搏微弱得幾乎摸不到,氣息也游絲一般
醫(yī)者的本能壓過了心底隱約升起的不安。他嘆口氣,費力地將人背起,一步步挪向山腳下那處孤零零的木屋
身上的積雪融化,身體在慢慢回溫,沈清弦升起了火,往鍋里倒了米,煮了粥
鍋里在熬著,沈清弦進了屋子開始查看起蕭絕了
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滿,墨色的衣袍四分五裂,在脖頸那有一道上,沈清弦知曉是如何弄成的,也隱隱猜到他會在這里被自己撿到
心中知曉自己不能怠慢了眼前的男人,手上越發(fā)輕柔,在解開衣服的時候看見一身的上眉頭皺了皺“兩大國交戰(zhàn),終歸是不容易”
無邊無際的劇痛撕扯著神經(jīng),仿佛置身煉獄火海。
蕭絕猛地睜開眼,意識尚未完全回籠,身體已先于思考做出反應(yīng)——他狠狠攥住了那只正在他胸前動作的手
入手腕骨纖細,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他眼神銳利如淬血的刀,死死鎖住眼前人,全身肌肉緊繃,充斥著野獸般的戒備與殺氣。多年權(quán)謀傾軋與沙場征伐,讓他即便重傷至此,也本能地抗拒任何陌生觸碰
“你的傷口很深,若再用力,剛接好的骨頭會錯位。”
預(yù)想中的驚呼或掙扎并未出現(xiàn)。被他鉗制的人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聲音清潤平靜,像山澗冷泉,澆熄了他幾分狂躁的殺意
蕭絕這才注意到對方另一只手上拿著沾了藥膏的棉布,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藥香。自己胸前和脖子的傷口已被妥善清理包扎
他緩緩松開手指,目光卻依舊帶著審視。
一碗溫水遞到他干裂的唇邊
“喝點吧”
蕭絕聽話的張開嘴抿了一小口后又喝了一口
“你……參加了這次戰(zhàn)爭嗎?”沈清弦問
“怎么?”
“我有一個弟弟,他叫沈清欒,參與了這次戰(zhàn)役,我想知道他還活著嗎”
蕭絕帶領(lǐng)的蕭家軍隊不是和朝堂軍隊一起的,所以他并不認識許多這次在戰(zhàn)場上的士兵,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沒有查找到這個名字
“我不記得有這個人”
“好吧,無事過幾個月就知道了”沈清弦嘆了口氣,心中失望,回身將碗拿走出了門
蕭絕重新打量起眼前人。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袍,面容清俊,氣質(zhì)溫潤,不像山野村夫,倒似個落難的讀書人,或是……隱世的醫(yī)者。眼神很干凈,看著他時,沒有畏懼,也沒有諂媚,只有一種近乎專注的平和
之后的幾天蕭絕一直在床上養(yǎng)傷,沈清弦每天早上出門采藥,回來做飯……其實就是放點食物在水里煮然后撒點鹽,有時鹽都不放直接就撈出來吃
蕭絕吃不慣,但還是吃完了,一開始蕭絕提過做飯沒味這件事,但沈清弦聽后愣了一下,以蕭絕要養(yǎng)病不能吃太咸的為由糊弄過去了
有這么過了十幾天,蕭絕的傷差不多好了,但沈清弦做飯還是淡,蕭絕說多了還是不聽就不說了,戰(zhàn)場上來的也不會對吃食上那么精致
外面的雪在下著,是不是傳來一聲狗叫--這是沈清弦出門采藥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一直小狗
沈清弦生的實在好看,蕭絕總是這么覺得
現(xiàn)在沈清弦正抱著小狗,手上一下一下摸著狗腦袋,看著眼前的人“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好差不多了,可以為了逗一只小狗把人家的飯盆給摔爛”
“我只是想和它玩,一開始都好好的,我扔出去它撿回來,誰知道這次扔猛了,然后碎了”
沈清弦輕笑了一聲“那可太猛了”
小狗在沈清弦的懷里哼唧,他的手在它背上撫摸,時不時撓一下小狗下巴,眼眸低垂著溫柔的不像話
蕭絕看著這一幕看入了迷……
離別那日,小狗原諒他當(dāng)初摔碎自己的飯碗,爬在沈清弦的腿上
沈清弦坐在古琴前
“我給你彈一曲,算是離別禮物”
指尖撥動,清越琴音流瀉而出,并非歡快之曲,帶著一種曠達的孤寂,與這雪月荒原莫名契合。
蕭絕聽得入神,胸中數(shù)月來的緊繃殺伐之氣,竟被這琴音一絲絲撫平,他拿了身旁放著的劍--是他們在原來那個雪地不遠的地方挖回來的
劍勢隨琴音輾轉(zhuǎn),時而如飛雪急落,時而如朔風(fēng)回旋
琴聲與劍影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們未曾交談一句,卻仿佛已相識多年。琴心劍魄,在此刻共振共鳴
一曲終了,萬籟俱寂
唯有雪光月色,流淌在兩人之間
蕭絕收勢,看向撫琴人,沈清弦也正抬眸看他,眼中清晰的驚艷與未能掩飾的悸動,撞入蕭絕深沉的眼底
……
“喝酒嗎”
沈清弦從屋子里出來給他搭了個溫酒的爐子,將酒放了上去,又拿出來了兩只碗,將酒溫了幾分鐘往兩只碗里分別倒了酒,沈清弦自己首先端起碗喝了一口
“送行酒?”
“算是吧”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得喝著,兩人無言,忽的蕭絕輕聲說道
“這是我的玉佩,現(xiàn)在贈與你了”
此時剛好停雪,沈清弦身上披著大氅
蕭絕手中拿著那枚玉佩,他心里知道這枚玉佩的分量,可眼前人不知道,但蕭絕并不打算說,他只說“拿著這枚玉佩,日后若有麻煩,來京城垌紡商行說明情況,你定能得到幫助”
他扯過沈清弦的手,將玉佩直接塞入他的手中,那玉佩一眼望去便知絕非凡品,上面的雕刻繁雜有序,中間嵌著一枚血沁,沈清弦覺得不能收,但看著眼前的人,不知為何還是收下了
沈清弦握著這枚玉佩,這枚玉佩上還帶著蕭絕的體溫,直覺有些不對,可也沒多懷疑只低聲說“好”
“我此次歸京,身在京城,心定放在你這兒”
“待我完成京城諸多事物,我定回來尋你”
蕭絕好像還想說些什么,但還是被自己壓了下去,對著沈清弦笑了一下便利落轉(zhuǎn)身
沈清弦還沒反應(yīng)過來,蕭絕就翻身上馬,在馬跑起來的那一刻,沈清弦聽見蕭絕喊
“山高水長,愿君保重”
沈清弦在廊下站了許久,直到風(fēng)雪再起。
他低頭,看著掌心那枚玉佩,云紋中的那縷血沁,紅得刺眼
爐上溫著的送行酒早已冷透
風(fēng)雪很快便會掩去所有來去的痕跡,仿佛從未有人闖入這片寂靜的山谷
只有掌心殘留的溫度以及延伸到遠處的馬蹄印,無聲地證明著,那并非夢境
雪又緩緩飄下,漸漸的蓋住雪中的痕跡,手中的玉佩也漸漸失了溫度,沈清弦總覺得蕭絕要說一個很重要的事,對于他們來說都很重要的事
沈清弦想著蕭絕欲言又止的表情,手指撫著玉佩,耳邊是雪落下的聲音
他想,他知道他要說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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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宣之于口的,雪花送到了你的耳邊,你定能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