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他將蕭逸單獨召到御書房,屏退宮人。
顧辰看著垂首恭立的他,直問:“蕭逸,為什么對麗心能說笑,對我只剩君臣之禮?我們?nèi)齻€不是一樣的嗎?爹爹的話,你真忘了?”
蕭逸沉默片刻,聲線低沉:“陛下,君臣之分大過情誼,臣不敢忘。”
這句話點燃顧辰連日委屈。他猛地站起,抓過御書房紫檀戒尺,聲音發(fā)顫:“好一個君為臣綱!既你口口聲聲君臣,今日我便以君王身份罰你——罰你冷落君王!手伸出來!”
蕭逸震驚抬頭,脊背繃得更直,伸右手掌心向上,語氣生硬:“臣不知何罪,陛下要罰,臣領罰,謝陛下教訓?!?/p>
顧辰又氣又傷,攥住他的手——熟悉觸感讓心頭一酸。他舉戒尺帶著怒與賭氣揮下,卻在觸掌前驟然卸力,落得輕飄飄的。
兩人皆愣。顧辰眼里的心疼與懊悔撞進蕭逸眼底,他心防決堤,落淚抽回手:“陛下貴為天子,要打便打!何必輕飄飄?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挨幾下板子!”說罷,仍倔強伸掌,眼淚卻落的更兇。
“哐當”,戒尺落地?!拔也皇?!我怎會真打你!我就是……”顧辰語塞。
蕭逸看他急得團團轉(zhuǎn),終究心軟,吸著鼻子帶鼻音:“……疼?!?/p>
顧辰明知沒用力,仍順臺階下,拉過他的手輕揉:“疼了吧?對不起,我給你揉,是我不好……”
蕭逸任他手包裹著,故意抽氣:“疼死了……你下手真重……嘶,輕點……”
顧辰低頭吹氣揉按,見他眼淚更兇,急問:“還疼嗎?哪里疼?”
顧辰下意識將他輕摟入懷,拍著背。蕭逸身體一僵又放松,額頭抵上他肩??上乱幻?,那卷兒戲圣旨閃過腦海,賭氣與委屈翻涌——他怎會輕易低頭?
他猛地掙脫,后退兩步,撩衣跪下:“臣失儀,請陛下恕罪?!?/p>
顧辰懷里暖意驟失,嘆道:“……罷了,起來退下吧?!?/p>
蕭逸頓了頓,低應:“是?!?/p>
顧辰獨自站在空御書房,茫然失神——明明剛才快好了啊。
“我贏了天下,卻丟了最重要的……”他聲音含糊,“蕭逸,我們不是最好的兄弟嗎?爹爹讓我們互相扶持的……麗心說得對,這皇宮……一點不好玩?!?/p>
“因為你蠢?!?/p>
麗心不知何時出現(xiàn),仍穿利落騎射裝,拿酒壺灌一口:“御酒真沒勁,不如家里的!”
顧辰抬頭撲進她懷里,埋臉在肩:“麗心……我難受……”
麗心愣了下,嘆氣拍他背:“難過也是你自己的事?!?/p>
“為什么……”顧辰帶哭腔。
“為什么?”麗心推開他些,直視他醉眼,語氣犀利,“你就不該下那道圣旨!”
“我只是賭氣!從沒想用身份壓他!”
“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覺得!”麗心提高聲量,“蕭逸那死腦筋,本就是我們?nèi)齻€里最守禮的。我們覺得是玩笑,他不這么想!蓋玉璽的圣旨能開玩笑嗎?你當還是小時候立字據(jù)撕了玩?你偏用最不能玩笑的方式,戳他最看重的地方!”
顧辰愣住,酒意散了些,張著嘴說不出話。
麗心喘口氣:“還有!你竟用戒尺罰他?雖沒真打,可你拿戒尺的樣子,只會讓他覺得你變了,更要躲著你!”
顧辰垂頭,手指摳著石桌,隱約懂了錯處。
見他失魂,麗心語氣緩和:“不過,他更多是跟你賭氣,不是真疏遠?!?/p>
顧辰驟抬眼,眼里燃著希望。
“不然,”麗心挑眉,“為何你約他必到?真要劃清界限,他告病請辭,你能怎樣?御書房那次,他若真恨你,挨完罰早請罪退了,怎會跟你喊疼?”
“他是給你臺階下,想讓你哄!結(jié)果你呢?”麗心白他一眼,“順臺階揉了手、抱了他,他眼淚都沒干,一跪請罪你就放他走?你平時的聰明勁兒呢?”
顧辰啞口無言,臉上紅白交加,是醉意也是羞愧。“我……我當時只是……”他訥訥的。
“行了,知道錯就不晚。你們倆一個比一個別扭,看得我累!你自己想,想不通或要我傳話,隨時找我。”麗心拍了拍他的肩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顧辰獨自對著夜色,回味她的話,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顧辰眼下掛著淡青黑,目光卻堅定。換了簡便常服,親自去蕭逸住處。蕭逸正窗前看書,見他來,眼中訝異,起身要行禮。
“別!”顧辰搶先拉他胳膊,“今天就我們倆,像以前一樣,出去走走好嗎?”
蕭逸看他眼底疲憊與真誠,沉默片刻,輕點了頭。
顧辰心頭一喜,拉過他的手。蕭逸手指微動,沒掙脫。
兩人沉默走著,到了城外草地——那里有他們的童年。
“記得嗎?有次偷溜騎馬,下雨路滑我馬受驚,你拽韁繩手勒出血都不松?!鳖櫝捷p聲問。
蕭逸低聲:“嗯。”
“還有次冬天堆雪人,你堆得最像。麗心插紅蘿卜當鼻子,被大黃狗叼走,她追了半院子……”
“你為幫她搶蘿卜,摔得滾一身雪,像個大雪球?!笔捯莺鋈唤釉?。
“哈哈哈!”顧辰笑了,“最后還是你厲害,用肉骨頭引開大黃,把蘿卜撿回來!”
氣氛漸松后,蕭逸的手不自覺地微微回握顧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