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的倫敦大學學院的學生公寓是由幾棟獨立的建筑構成的，男女學生是分開居住的，但每每四個學生公寓就會連接一處通往四棟大樓中心的會客廳。倫敦大學一共有二十多棟學生公寓，可由于過去十年倫敦大學學院的擴招，學生的數(shù)量年年攀升，導致學生公寓無法容納下這么多的學生，且倫敦大學學院位于倫敦的中心，周圍沒有多余的土地進行擴建。所以大部分學生選擇自己尋找房源。

言冰正坐在會客廳的一處沙發(fā)，舒適的觸感讓她一下子就喜歡了這里。言冬去公寓宿管室拿房卡了，自己則留下照看行李。這里是學生社交活動的場所，場所比較寬敞，房間左右的盡頭是通往男女公寓的通道。正門中間的過道把房間分成兩個休息區(qū)。左側休息區(qū)與一個小賣部相連，獨立開了一扇門來往。

會客廳的裝修跟上流社會的客廳有些相似，但跟學過列車相比卻還有些距離。用畫和墻相互組合是這里的一大特色，兩片休息區(qū)的墻壁上都掛了一幅相同風格的主畫，畫的兩側是用棕色橡木制作的博物架，上面擺放著東方的陶器，盆栽和獎杯，凸顯出層次分明的效果。

言冰無所事事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偶爾她會注意到幾個人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中途有一位異性向言冰搭話，詢問她的社交郵箱而言冰則用言冬交給她的方式給回絕了。

言冰無趣的側躺在沙發(fā)上，此刻她腦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大約過了五分鐘，一個男子在言冰旁靜靜坐下。

“哼嗯，哥哥去了好久，”言冰見坐在自己旁邊的言冬，發(fā)出了不滿的聲音。

言冬只是無奈的笑笑，“剛過去的時候，宿管正好不在。我也是一拿到就回來了?！?/p>

“好吧，這次就饒過你吧?！毖员鹕碜?，從沉甸甸的口袋中拿出一個玩意兒給言冬。

“這個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一種硬糖。含在嘴里酸酸的，挺好吃。”言冰一臉得意的介紹這個黃色塑料包裝的糖果。

言冬看向言冰那有些鼓鼓的口袋問道，“誰給你的？”

“就在這里拿的，”言冰把手指向面前的茶臺上，“我坐在這里的時候，有人說這個東西可以免費拿，我拿了?！?/p>

“所以你就全拿了？快返回去?！毖远柍庵凵窈盟泼钪员?。

“可是哥哥，這個是免費的呀。”

“冰兒，我不是跟你說過‘不圖便宜不上當，貪圖便宜吃到虧’嗎？”

見言冬這么說了，言冰低著頭，不舍的把口袋中糖果放回原處。

言冬也是無奈的搖搖頭，有關言冰貪小便宜的事情他不知道跟她談了多少遍。在邊疆區(qū)的時候也是，一看到免費的東西，尤其是一些小零食。她都喜歡塞滿自己那兩個小口袋，每次都塞的鼓鼓的。讓人一眼就發(fā)現(xiàn)。

等言冰一臉不舍的把口袋中的糖全都放回重新坐下的時候，言冬開口道，“我現(xiàn)在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壞消息，另一……”

“我要想聽好消息！”

還沒等言冬說完，言冰就搶先回答?？粗切τ谋砬?，言冬也無可奈何。按他的習慣，他更喜歡先聽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們成功申請到了大學內(nèi)的宿舍資格。并且你三年都可以住在這個有著中心花園的宿舍樓?！?/p>

聽到言冬的講述，言冰興奮的揮舞起了手。言冰一來到這里就喜歡上了這里，她很喜歡富有生機的地方，一到春季，中心花園就會開滿五顏六色的花朵。中央種著幾顆自東方的櫻花，花壇四周種著是荷蘭的郁金香。木制的長椅和小亭閣在綠植的遮掩下，小小的花園居然體現(xiàn)出東方庭院所特有的曲徑幽深的氛圍。中西結合的恰到好處，可想最初設計這個宿舍樓群設計師的別有用心。

言冰沉浸在未來四年住在這里的打算，嘴角也洋溢著對未來美好生活憧憬的微笑?？梢簿驮谶@時，她卻看到言冬臉上流露出一抹苦澀卻安慰的笑容。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么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明明這是一件好事？

轉頭一念，她才發(fā)卻道。她遺忘了一個重要的事情。語氣急促道，“壞消息是……”

“壞消息是……”

言冬和言冰幾乎是同時說出。

他在知道時候其實挺苦惱的。

倫敦大學學院寸土寸金，能申請到校內(nèi)宿舍已是幸運女神垂憐，更何況是這處環(huán)繞著中心花園、四季如畫的所在。

可現(xiàn)實中是殘酷的獨木橋，只能容一人通過。

苦惱只在他冰封般的眼底停留了一瞬，隨即被更深沉的東西覆蓋。他低頭看著妹妹無聲地嘆了口氣。

“冰兒?！?他的聲音不高，卻讓言冰立刻轉過頭，清澈的灰藍色眼眸望過來，帶著毫無防備的依賴和笑意，像春日初融的冰湖。

“宿舍，只有一間了?！毖远M量讓語氣平穩(wěn)，像陳述一個既成的事實，但目光卻緊緊鎖著她的反應，“我把名額登記在你名下?！?/p>

空氣仿佛被抽走了一瞬。

言冰臉上的笑容像投入水中的糖霜，迅速地、無聲地溶解了。那雙總是閃爍著狡黠或興奮光芒的眼睛，一點點睜大，里面先是茫然，像聽不懂這簡單的句子。然后，難以置信的驚愕彌漫開來，緊接著，是洶涌而來的、近乎實質的悲傷。

“只……只有一間？”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怕驚碎了什么。她緩緩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小小的身軀顯得單薄而無助。

“給……給我？”她重復著，目光緊緊盯著言冬，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但那里只有沉靜的溫柔，這讓她眼底的水汽迅速凝聚。

“那……哥哥你呢？” 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

“我會在校外找地方住，很近，很方便。”言冬溫聲解釋，伸出手想去碰她的頭發(fā)。

言冰沒有躲閃，只是在他指尖觸碰到發(fā)絲的瞬間，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砸在她緊緊攥著的裙角上。她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掉著眼淚，肩膀微微顫抖，像一只被雨水淋透、找不到歸巢的雛鳥。

“不要……”她終于哽咽出聲，聲音破碎而微弱，“我不要一個人住在這里……”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望向言冬，眼神里充滿了被拋棄般的脆弱和哀求，“哥哥……我們……我們能不能……一起住這一間？就……就像在邊疆區(qū)那樣？我保證我會很乖，不會吵到你……床……床可以分我一點點就好……或者……或者我睡地板也可以的……”

她急切地說著，小手無措地比劃著，仿佛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期盼。

言冬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粗拔⒌恼埱蠛蜎坝康臏I水，他幾乎要脫口答應。但他比誰都清楚校規(guī)的嚴苛，也更明白，讓妹妹永遠躲在他的羽翼下，并非真正的保護。

“冰兒，”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聽哥哥說。”

他微微俯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她齊平，雙手輕輕捧住她冰涼的小臉，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不斷涌出的淚水?！靶Ｒ?guī)不允許的。而且……”他頓了頓，目光深深看進她悲傷的眼底，“這里是倫敦，是你夢想開始的地方。這個房間，這片花園，是獨屬于你的天地。你應該在這里，安心地學習，快樂地交朋友，像一朵小花，在陽光下自由自在地開放。”

言冰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但她沒有再激烈地反駁，只是咬著下唇，無聲地啜泣，眼神里的期盼漸漸被更深沉的悲傷和失落取代。

“哥哥答應你，”言冬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眼角，“一定會找一個離你最近的地方。每天早晨，我來接你上課；傍晚，我接你放學；你想去圖書館，我陪你去；你想看花園里的花開了沒有，我隨時帶你來。晚上……”他聲音放得更柔，“只要你想，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就像我們還住在一個屋檐下一樣。哥哥，永遠都在你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p>

他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和微微顫抖的嘴唇，知道她的悲傷并未消散，只是暫時被他的承諾壓了下去。他拋出了折中的提議，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們先去看看房間，好不好？看看它是什么樣子？也許……你會喜歡上它？如果……如果你看了還是很難過，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哥哥絕不勉強你，我們一起做決定，好嗎？”

“……真的？”

言冰抽噎著，抬起婆娑的淚眼，里面充滿了脆弱的不確定。她的小手緊緊抓住了言冬捧著她臉頰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真的?！毖远J真地點頭，眼神坦蕩而溫和，帶著全然的包容。他松開她的臉頰，轉而牽起她緊抓著自己手腕的小手，將那冰涼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里。他彎腰提起言冰的小箱子，“走吧，去看看？”

言冰被他牽著，順從地、腳步有些虛浮地跟著他走向通往公寓樓的通道。她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著頭，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光潔的地板上。她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哥哥的衣角，像抓著唯一的浮木。去看看——這個念頭，此刻充滿了悲傷和迷茫，卻也帶著一絲被哥哥承諾安撫下來的、微弱的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