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計時牌的數(shù)字一天天減少,明德中學的鳳凰花也落得更勤了,紅色花瓣鋪在教學樓前的石板路上,踩上去會發(fā)出輕輕的“沙沙”聲。林漾的草稿紙用了一張又一張,錯題本上的紅筆批注越來越密,可每次抬頭看到斜前方陳知逸的背影,心跳還是會像被風吹動的樹葉,止不住地輕顫。
自從那天圖書館同行后,兩人的交集似乎多了些。早自習時,林漾偶爾會在桌角發(fā)現(xiàn)一顆包裝精致的橘子糖,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放的;課間她趴在桌上補覺,醒來時會看到攤開的數(shù)學練習冊上,有一行用鉛筆寫的解題提示,字跡清雋,和陳知逸轉筆時的模樣一樣,帶著種漫不經(jīng)心的認真。
“林漾,陳知逸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夏曉琪戳著橘子糖的糖紙,一臉八卦,“昨天我看到他在操場幫你撿掉在地上的日記本,還特意翻到畫鳳凰花的那頁看了半天。”
林漾的臉瞬間紅到耳根,急忙把糖紙塞進筆袋:“別亂說,他就是……就是順手?!痹掚m這么說,心里卻像灌了蜜,連做題時都忍不住偷偷笑。她開始偷偷攢橘子糖的糖紙,一張張夾在日記本里,和鳳凰花的畫頁疊在一起,像是珍藏著整個夏天的秘密。
距離高考還有十天的那天下午,天**然變了臉。原本晴朗的天,轉眼間就被烏云蓋得嚴嚴實實,狂風卷著沙礫拍在窗戶上,教室里的燈忽明忽暗,連吊扇都停了轉。
“看樣子要下大雨了,今天可能提前放學?!崩蠋熀仙现v義,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同學們瞬間躁動起來,收拾書包的聲音此起彼伏。
林漾剛把日記本塞進書包,就聽到身后有人叫她:“林漾?!?/p>
是陳知逸。他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教室后門,校服外套搭在臂彎里,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亂,卻依舊好看。周圍的同學識趣地起哄,夏曉琪更是推著林漾的后背,把她往門口送。
“我送你回家。”陳知逸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像是被雨聲蓋過,又像是刻意放輕。他把外套遞過來,“風大,披上?!?/p>
林漾接過外套,指尖碰到他的手心,燙得她急忙縮回手。外套上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和運動會那天他扶她時的味道一樣,她把臉埋在衣領里,跟著他走出教學樓。
雨已經(jīng)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響。陳知逸把傘往她這邊傾了傾,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濕。兩人并肩走在濕漉漉的小路上,鳳凰花的花瓣被雨水泡得發(fā)軟,貼在地面上,像一片片破碎的胭脂。
“高考結束后,”陳知逸突然開口,聲音被雨聲裹著,帶著種不真實的溫柔,“我?guī)闳€地方?!?/p>
林漾抬頭看他,雨水順著傘沿滴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去哪里?”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陳知逸笑了笑,伸手幫她拂掉落在發(fā)梢的花瓣,“對了,林漾,等考完試,我有話想對你說?!?/p>
林漾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連呼吸都忘了。她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側臉,想說些什么,卻又怕打破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雨水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可心里卻熱得發(fā)燙。她用力點頭,聲音輕得像羽毛:“好?!?/p>
那是他們的約定,一個藏在雨里、帶著橘子糖甜味的約定。林漾以為,等高考結束,等雨停,她就能聽到陳知逸沒說出口的話,就能把攢了兩年的暗戀,小心翼翼地告訴他。
可她沒等到。
第二天早上,林漾特意早起,把橘子糖的糖紙整理好,想當面謝謝陳知逸??傻搅私淌遥瑓s發(fā)現(xiàn)陳知逸的座位是空的。桌角沒有橘子糖,練習冊也沒攤開,只有一本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靜靜地放在桌肚里。
“陳知逸今天沒來?”林漾問夏曉琪,心里有些慌。
夏曉琪搖搖頭,壓低聲音:“我剛才聽老師說,他家里出了急事,昨天晚上就走了,好像……好像不參加高考了?!?/p>
“不參加高考了?”林漾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了一樣。她沖到陳知逸的座位前,顫抖著手拿出那本筆記本。封面是他喜歡的深藍色,扉頁上畫著一朵小小的鳳凰花,下面寫著一行字:“夏天快結束了,我想和你……”
后面的字被劃掉了,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像沒說完的話,像永遠無法完成的約定。
林漾抱著筆記本,蹲在座位旁,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起昨天雨里他的笑容,想起他說的“有話想對你說”,想起那些橘子糖、解題提示,還有操場上他幫她撿日記本的模樣。原來那些溫柔的瞬間,都成了未完成的伏筆。
雨還在下,鳳凰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像一場盛大的告別。林漾翻開筆記本,里面全是陳知逸的筆記,最后一頁夾著一張照片——是運動會那天,她摔倒在跑道上,陳知逸蹲在她身邊,伸手想扶她的樣子。照片的背面,是他的字跡:“林漾的鳳凰花,要開得久一點。”
那天之后,陳知逸再也沒有回到明德中學。高考如期而至,林漾坐在考場里,看著窗外的雨,手里緊緊攥著那本筆記本。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離A大很遠,遠到她再也沒機會知道,陳知逸當初想對她說的話,到底是什么。
大學開學的前一天,林漾回到明德中學。鳳凰花已經(jīng)謝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她走到操場邊的鳳凰樹下,把那本筆記本埋在土里,上面蓋了一層鳳凰花的花瓣。
“陳知逸,”她輕聲說,聲音被風吹散,“我們的約定,我記住了??赡悄晗奶欤阍趺礇]說再見呢?”
風卷起地上的花瓣,落在她的肩上,像一場遲來的告別。林漾轉身離開,手里攥著最后一張橘子糖的糖紙,糖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在替某個消失的人,回應著她的思念。她不知道,這場未說出口的再見,會在七年后的某個畫展上,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