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守著青崖山的第三個(gè)年頭,歸離草開得比往年更盛了。
你每天都會去后山看歸離草,給它們澆水,清理周圍的雜草。鎮(zhèn)靈佩戴在脖子上,暖暖的,像徐振軒的手。你還學(xué)會了做麥餅,每次做了,都會留半塊放在蘇先生的桃樹下,剩下的半塊,就放在山神廟的石桌上——你總覺得,徐振軒說不定會在夜里醒過來,聞到麥餅的香氣,就會回來看你。
這三年里,青崖山很安靜。沒有噬靈妖來搗亂,也沒有其他妖物敢來闖結(jié)界——鎮(zhèn)靈佩的氣息散在山里,所有妖物都知道,這青崖山有只九命貓妖守著,還守著個(gè)沉眠的山神。
入秋的那天,你正在山神廟里烤麥餅,忽然聽到后山傳來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不是徐振軒的靈息,是“夢魂陣”的氣息!
你心里一緊,扔下手里的麥餅就往后山跑。夢魂陣是萬妖谷的邪陣,能把人的魂魄拖進(jìn)夢里,若魂魄在夢里受損,現(xiàn)實(shí)中的身體也會跟著出事。你跑到后山時(shí),果然看到歸離草叢旁,正泛著黑色的霧氣,霧氣里,隱約能看到徐振軒的身影——他的靈息正被霧氣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吸!
“徐振軒!”你大喊一聲,縱身撲過去,爪子上凝聚起妖力,朝著黑霧拍去。
可黑霧卻像有生命一樣,躲開你的攻擊,反而朝著你纏過來。你想躲,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鎮(zhèn)靈佩在發(fā)燙,不是因?yàn)殪`力,是因?yàn)樾煺褴幍撵`息在召喚你。
“別掙扎了?!焙陟F里傳來個(gè)陰冷的聲音,“他的魂魄被困在夢魂陣?yán)?,你若想救他,就得進(jìn)去陪他。只是這陣很有意思,進(jìn)去了,就只能用自己的魂魄換他的魂魄——你這九命貓妖的魂魄,倒是個(gè)好祭品。”
是當(dāng)年那只噬靈妖的同伴!你心里恨得牙癢癢,卻也知道,對方說的是實(shí)話。夢魂陣最陰毒的地方,就是“以魂換魂”,若你不進(jìn)去,徐振軒的魂魄就會被陣吞噬,永遠(yuǎn)沉眠;若你進(jìn)去,就只能用自己的一魂一魄換他出來——而你這九命貓妖,每丟一魂一魄,就會少一條命。
你摸了摸脖子上的鎮(zhèn)靈佩,玉佩還在發(fā)燙,徐振軒的靈息正從玉佩里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滲,像是在說“別來”??赡阍趺茨懿粊??你已經(jīng)等了他三年,怎么能看著他消失?
“我進(jìn)去。”你說,聲音很穩(wěn),“若我能把他帶出來,你就滾出青崖山。若我?guī)Р怀鰜恚业幕昶?,隨你處置?!?/p>
黑霧里傳來一陣怪笑:“好!爽快!你放心,只要你能在夢里找到他,我就放你們走?!?/p>
話音剛落,黑霧就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把你裹了進(jìn)去。你閉上眼睛,再睜開時(shí),已經(jīng)站在了一片熟悉的霧里——和你三年前第一次見徐振軒時(shí)的霧一樣,和你夢里的霧也一樣。
“徐振軒!”你大喊著,順著靈息的方向往前跑。霧里很安靜,只有你的腳步聲,還有歸離草的香氣。你跑了很久,終于看到前面有個(gè)穿素色布衫的身影,正站在青崖邊,手里握著一株歸離草。
“徐振軒!”你跑過去,想拉住他的手,卻撲了個(gè)空——他的身影是透明的,像個(gè)幻影。
“別過來?!彼D(zhuǎn)過身,眼底的深潭里滿是痛苦,“這是夢魂陣的幻境,你進(jìn)來了,會被困在這里的?!?/p>
“我不怕!”你說,眼淚掉了下來,“我已經(jīng)等了你三年,我不想再等了。你跟我出去,我們一起看歸離草,一起給蘇先生送麥餅,好不好?”
他看著你,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也想……可這陣把我的魂魄鎖在了三百年前。你看——”他抬手,指向霧里的另一個(gè)方向。
那里,正上演著三百年前的畫面:蘇先生站在書院門口,給一只小小的白貓溫羊奶;白貓抱著羊奶碗,尾巴尖蹭著蘇先生的手;然后,道士來了,桃木劍刺向白貓,蘇先生撲過去擋住……
“三百年前,我就在青崖山?!毙煺褴幍穆曇衾飵е煅剩拔铱吹搅颂K先生救你,看到了你丟了第一條命,可我那時(shí)還沒化形,只能躲在山神廟里,什么都做不了。我恨自己沒用,所以化形后,我就發(fā)誓,要守著青崖山,守著你可能會回來的地方?!?/p>
你愣住了,原來他不是三百年前才成為山神,他是看著你長大的,看著你受傷,看著你漂泊。你走到他身邊,雖然碰不到他,卻還是把臉往他的方向湊了湊:“那現(xiàn)在,你跟我出去好不好?我不用你守著我,我來守著你,守著青崖山?!?/p>
他搖了搖頭,手里的歸離草開始慢慢枯萎:“這幻境是用我的愧疚織成的,若我不放下愧疚,魂魄就永遠(yuǎn)出不去??晌曳挪幌隆覜]救蘇先生,也沒保護(hù)好你?!?/p>
“不是的!”你急得大喊,“蘇先生救我,是因?yàn)樗刖?;我漂泊,是因?yàn)槲蚁胝乙粋€(gè)能讓我安心的地方?,F(xiàn)在我找到了,就是青崖山,就是你身邊。你沒有對不起我們,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你伸手,想碰他的臉,指尖卻穿過了他的幻影。你忽然想起脖子上的鎮(zhèn)靈佩,趕緊把它摘下來,放在手心——玉佩瞬間亮了起來,淡青色的光順著你的手,蔓延到霧里。
“徐振軒,你看!”你說,“這是你給我的鎮(zhèn)靈佩,它還在等你回去。歸離草還在等你,蘇先生的桃樹還在等你,我也在等你!你不能再躲在夢里了!”
鎮(zhèn)靈佩的光越來越亮,霧里的畫面開始慢慢消散。徐振軒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清晰,不再是透明的幻影。他看著你手里的玉佩,眼底的愧疚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你熟悉的溫柔。
“我好像……明白了?!彼f,伸手,終于碰到了你的手——他的手還是很涼,卻很溫暖。
就在這時(shí),霧突然開始劇烈晃動,黑霧又涌了過來:“別想走!他的魂魄還沒完全醒,你得留下一魂一魄!”
你心里一狠,不等黑霧纏上來,就主動把自己的一魂一魄抽了出來——那是你第九條命的魂魄,最旺,也最能支撐徐振軒的靈脈。你把魂魄往徐振軒的方向推去:“你快出去!我有九條命,丟一條沒關(guān)系!”
徐振軒想抓住你,卻被鎮(zhèn)靈佩的光推著往外走:“不行!我不能讓你丟命!”
“聽話!”你笑著說,眼淚卻掉了下來,“我等你三年,不在乎再等幾年。你出去后,好好養(yǎng)著靈脈,等我從陣?yán)锍鋈?,我們還一起烤麥餅,一起看歸離草?!?/p>
黑霧越來越濃,你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徐振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里,最后一刻,你看到他手里握著歸離草,眼底滿是淚水,還聽到他喊你的名字,聲音很響,像要刻在你心里。
“我等你——”
這是你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你醒來時(shí),躺在山神廟的木床上,脖子上還戴著鎮(zhèn)靈佩。窗外傳來歸離草的香氣,還有熟悉的腳步聲。你睜開眼,就看到徐振軒坐在床邊,手里端著一碗溫?zé)岬难蚰?,眼底滿是擔(dān)憂。
“你醒了?!彼f,聲音有些沙啞,“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疼?”
你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貓耳還在,尾巴也還在,只是感覺身體里少了些什么。你知道,那是第九條命的魂魄沒了,可你不在乎。你看著徐振軒,笑著說:“我沒事,就是有點(diǎn)餓了?!?/p>
他趕緊把羊奶遞給你,又從懷里摸出個(gè)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你最喜歡的麥餅:“我學(xué)了很久,終于學(xué)會做你喜歡的甜麥餅了?!?/p>
你接過麥餅,咬了一口,甜甜的,暖暖的,和蘇先生當(dāng)年給你做的一模一樣。你看著徐振軒,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眼底的深潭里,多了些金色的光——那是你的魂魄,正和他的靈脈融在一起。
“我的第九條命……”你輕聲說。
徐振軒握住你的手,很輕,卻很堅(jiān)定:“我知道?!彼D了頓,從懷里摸出一株歸離草,遞給你,“歸離草我給你采來了,還有……”他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佩,和你的鎮(zhèn)靈佩一模一樣,“這是我用自己的靈脈做的‘伴靈佩’,戴著它,你的魂魄就不會散,我的靈脈也會一直護(hù)著你。”
你接過歸離草,又看了看伴靈佩,忽然明白——那個(gè)夢,不是偶然;你和他的相遇,也不是偶然。是三百年前的等待,是三年里的守護(hù),是九條命的羈絆,把你們系在了一起。
你把歸離草放在床頭,然后靠在徐振軒的肩上,聞著他身上的松針氣息,輕聲說:“徐振軒,我不用歸離草治傷了?!?/p>
“為什么?”他問。
“因?yàn)橛心阍冢业膫秃昧??!蹦阈χf,尾巴輕輕掃過他的手背。
窗外的陽光正好,灑在你們身上,歸離草的香氣順著風(fēng)飄進(jìn)來,淡紫色的花瓣落在窗臺上,像極了當(dāng)年夢里的場景。你摸了摸脖子上的兩塊玉佩,忽然覺得,這青崖山的霧,這青崖山的風(fēng),這青崖山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們相遇。
你還有八條命,徐振軒也會一直守著青崖山。你們還有很長的時(shí)間,一起看歸離草開花,一起給蘇先生送麥餅,一起守著這方山水,一起把那個(gè)未完的夢,做下去。
山神廟外,老桂樹的葉子輕輕晃了晃,落下一片花瓣,正好落在石桌上的麥餅旁。風(fēng)里,好像還帶著蘇先生的笑聲,還有徐振軒三年前說的那句話:“等我醒了,就帶你去看蘇先生的桃樹。”
你靠在徐振軒的肩上,慢慢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這次,你不用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