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替身鬼嗎?”
霧雨還沒停,檐角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嗒、嗒”聲像秒針在倒數(shù),張嬸攥著桌布的手在發(fā)抖,指縫里還沾著木箱里的腥氣。張叔臉色比墻灰還白,喉結(jié)動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不能找先生……找了先生,我們埋人的事就瞞不住了!”
“那怎么辦?她還在屋里睡!”張嬸的聲音發(fā)顫,眼睛死死盯著蘇晚的房門,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東西從門縫里鉆出來。
張叔突然站起身,抓起墻角的蓑衣——那是原主蘇晚平時去河邊洗衣穿的?!拔胰ズ舆吙纯??!彼穆曇魡〉脜柡?,“我們埋的‘她’,要是還在,屋里的就不是人;要是不在……”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張嬸懂了。她踉蹌著抓起另一頂斗笠:“我跟你去!我不跟那東西待在一屋!”
霧色更濃了,兩人的身影剛走出院門,就被白蒙蒙的霧裹住,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泥腳印,很快又被雨霧沖淡。
……
臥室里,蘇晚的睫毛突然顫了顫。
她像被拽進(jìn)了湍急的水流,意識在黑暗里沉浮,直到“咚”的一聲,腳踩在了實地上。鼻尖飄來一股陳舊的脂粉味,混著木頭的霉味,還有……戲臺上特有的、厚重的帷幕氣息。
“這是……哪里?”
蘇晚睜開眼,一道昏黃的光束落在她身上,照亮了身上那件淺藍(lán)旗袍——不是沾了泥的那件,而是嶄新的,領(lǐng)口繡著一朵半開的玉蘭,針腳細(xì)密,正是她在博物館里見過的那件古董旗袍。
“聚光燈?”她愣了愣,抬頭看向頭頂,幾盞蒙著灰的舊燈掛在鋼架上,光束剛好圈住她,像把她困在了原地。周圍是濃得化不開的黑,只有腳下的木板是實的,踩上去“吱呀”響,和戲臺的地板一模一樣。
她是博物館講解員,陪話劇社演過戲,對戲臺再熟悉不過——可這戲臺太舊了,幕布是深褐色的,邊緣磨得發(fā)白,垂在黑暗里,像塊巨大的裹尸布。
“有人嗎?”蘇晚喊了一聲,聲音在黑暗里撞出回音,卻沒人應(yīng)答。
就在這時,光束突然動了——不是移開,而是追著她的腳步走。她往左邊挪一步,光束就跟一步;往右邊退,光束也跟著退,像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操控著燈。
“別躲了!出來!”蘇晚攥緊了旗袍下擺,指尖冰涼。
突然,戲臺側(cè)面的一塊木牌亮了——那本該是寫戲名的地方,此刻卻跳出一行青灰色的字:【觀眾等待時長:10分鐘】,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玉蘭未開,替身需演,觀眾不滿,戲終人散?!?/p>
觀眾?
蘇晚剛要追問,黑暗里突然傳來“嘩啦”的聲響——是椅子挪動的聲音。緊接著,戲臺前的黑暗像被拉開的簾幕,一層層退去,露出密密麻麻的木椅,整齊地排著,像片死寂的森林。
而那些椅子上,全都坐著“人”。
他們穿著和蘇晚一樣的淺藍(lán)旗袍,領(lǐng)口卻沒有玉蘭繡紋,臉上蒙著白紗,只能看到紗下露出的眼睛——青灰色的,沒有瞳孔,像兩團(tuán)渾濁的霧。他們一動不動地坐著,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蘇晚身上,沒有呼吸,沒有聲響,只有身上的旗袍在霧里輕輕晃,像水草。
“你們是誰?”蘇晚的聲音發(fā)顫,轉(zhuǎn)身就往戲臺側(cè)面跑——那里該有下場門,是演員退場的地方。可她跑過去,卻撞在了一堵冰冷的墻上,墻面上還沾著潮濕的霉斑,和張家老院的墻一模一樣。
她又往另一邊跑,結(jié)果還是一樣——這戲臺沒有出口。
青灰色的眼睛跟著她的身影移動,像一群盯著獵物的蛇。蘇晚靠在墻上,看著木牌上的字變了:【觀眾期待值:41%】,比剛才高了些,可那數(shù)字越亮,她越覺得冷。
“丁零——”
一聲清脆的鈴響從頭頂傳來,像戲開演的信號。蘇晚眼前的畫面突然碎了,像被霧泡軟的紙,一片片往下掉。她最后看到的,是那深褐色的幕布,正緩緩?fù)鶅蛇吚_,幕布后面,似乎站著一個穿玉蘭旗袍的身影……
“呼!”
蘇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旗袍的領(lǐng)口被冷汗浸得發(fā)潮。她喘著氣,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霧還沒散,但天亮了些,巷子里傳來賣早點的吆喝聲。
“是夢……”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剛要下床,就發(fā)現(xiàn)床頭柜上放著一件東西——是半塊玉蘭繡片,針腳和她夢里的旗袍一模一樣,繡片的邊緣,還沾著點泥。
她沒見過這繡片。
蘇晚皺著眉,起身走出臥室。堂屋里空蕩蕩的,張叔張嬸不在,八仙桌上的粥碗還在,里面的粥已經(jīng)涼透了,上面結(jié)了層膜。
“出去了?”她喃喃自語,肚子餓得發(fā)響,轉(zhuǎn)身往廚房走——原主的記憶里,廚房的米缸里還有米,能煮點粥。
剛踏進(jìn)廚房,她就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那只洗衣的木盆,翻倒在地上,盆沿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像是被什么東西抓過。
“怎么倒了?”蘇晚彎腰去扶,手指剛碰到木盆,就覺得指尖一涼——盆里還有點水,是昨晚的雨水,沒倒干凈。
她剛要把水倒掉,就看見盆里的水突然動了起來,不是晃,而是像有只無形的手在蘸水,在盆底的泥地上寫著什么。
緊接著,那些透明的水珠,突然變成了靛藍(lán)色——和她旗袍的顏色一模一樣。一個個靛藍(lán)色的字,在盆底慢慢顯出來,歪歪扭扭的,卻看得清清楚楚:
【別碰那只木箱】
蘇晚的手指頓在半空,渾身的冷汗又冒了出來。她抬頭看向廚房門口,那里正對著堂屋的木箱方向——剛才她出來時,好像聽到木箱那邊,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