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遍《玉陽清心訣》的禁閉陰影還沒在覃月心頭完全散去，云芷康復的好消息和上次試煉的余波也尚未平息，玉陽宮主李淮南的一道新令諭，如同冷水澆頭，讓剛剛恢復點活力的覃月瞬間蔫了。

玉陽宮正殿，眾弟子肅立。李淮南面容沉肅，目光掃過下方眾人，尤其在覃月那張寫滿“生無可戀”的小臉上多停留了一瞬，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黑風妖窟之變，天妖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據(jù)清風回報，其爪牙已深入我東寧府腹地，為禍更烈！故，休整結束！真正的斬妖大會，開始了！”

“噗通！”覃月腳下一個趔趄，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平地摔。她猛地抬起頭，一雙杏眼瞪得溜圓，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崩潰，內心瘋狂咆哮：

“垂死病中驚坐起！你媽的斬妖大會，還來？！有完沒完了！我的桂花糕！我的杏仁酥！我的悠閑小日子?。?！”

然而，宮主令諭如山。縱使覃月內心萬馬奔騰，表面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樣，躬身領命：“弟子遵命！”

這一次的目標，指向了東寧府城北——一座名為“閑石苑”的雅致園林。表面上是城中頗有名氣的“碧云樓”訓練清倌人的場所，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當覃月跟著孟川、晏燼、梅元知、柳七月、云薇（此次也被特批參與實戰(zhàn)）、吳琦等人抵達閑石苑那雕梁畫棟、花木扶疏的大門前時，她看著門口笑意盈盈、衣著光鮮的迎客侍女，再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脂粉香和酒氣，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大叔……”覃月湊到領隊的玉陽宮長老（代替李淮南坐鎮(zhèn)）身邊，壓低聲音，一臉狐疑，“您確定沒搞錯地址嗎？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達官貴人聽曲兒找樂子的地兒啊？跟斬妖除魔……畫風不太搭吧？”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繁華景象與兇殘的天妖門聯(lián)系起來。

一旁的梅元知溫聲解釋道：“覃師妹，師傅洞察秋毫，情報絕不會錯。表象往往是最迷惑人的偽裝?！?/p>

“好吧?！瘪缕财沧?，看著那鶯鶯燕燕的大門，又看看自己這邊一群氣勢洶洶（除了她自己）的“惡客”，忍不住吐槽，“但是……我們這么一大幫人，尤其還有我們幾個女孩子，直接闖進這種‘訓練女子’的地方……傳出去名聲不太好吧？”她倒不是怕，純粹是覺得畫風清奇。

“管他呢！”孟川抱著刀，眼神銳利如鷹，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躍躍欲試的戰(zhàn)意，“是妖就斬了！管它藏在哪里！名聲？斬妖除魔要什么名聲！”

“行吧?！瘪侣柭柤纾艞墥暝?。她轉頭對身邊的云薇低聲囑咐，語氣認真起來：“里面情況不明，估計藏著大兇險，你跟緊我，千萬別亂跑?！苯涍^妖窟試煉和云芷之事，她對云薇的保護欲更強了。

云薇心中一暖，握緊了手中的劍，眼神堅定：“好！覃月你放心，我現(xiàn)在已是洗髓鏡中期了，不會拖你后腿！”

眾人不再猶豫，在玉陽宮長老出示令牌、屏退無關人等后，徑直闖入閑石苑深處。繞過幾重精致的回廊水榭，領隊長老在一處看似普通的假山前停下，手指掐訣，一道元力打入假山某處。

“轟隆隆……”假山底部，一道厚重的石門緩緩滑開，露出一個向下延伸、幽深黑暗的入口。一股混雜著濃郁血腥味、草藥焦糊味和某種奇異甜香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

眾人臉色一變，魚貫而入。沿著潮濕冰冷的石階向下，光線越來越暗，只有墻壁上零星的火把搖曳著昏黃的光芒。越往下，那股甜膩的香氣越發(fā)濃烈，夾雜著血腥和腐爛的味道，形成一種極其詭異、令人頭暈目眩的氛圍。

終于，穿過一道厚重的鐵門，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瞬間頭皮發(fā)麻，如墜冰窟！

這是一個巨大的、如同煉獄般的洞窟！中央矗立著數(shù)十口巨大的、沸騰翻滾的青銅丹爐，爐火熊熊，里面熬煮著粘稠的、顏色詭異的液體，散發(fā)出那令人作嘔的甜香——正是所謂能令人“飄飄欲仙，身臨極樂”的“妙靈丹”原漿！

然而，支撐這“極樂”的，是觸目驚心的地獄！

洞窟四周，懸掛著、堆疊著數(shù)不清的……殘軀！有被剝去皮毛、肢體扭曲的妖物尸體！更令人發(fā)指的是，還有大量被放干了血液、形銷骨立的年輕女子尸體！以及被肢解、血肉模糊的成年男子殘骸！新鮮的血液順著溝槽流淌，匯入丹爐下方的血池，成為“煉丹”的材料！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死亡氣息。

“嘔……”柳七月第一個忍不住，彎腰干嘔起來。

吳琦臉色煞白，握刀的手都在顫抖。

白貫更是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牙齒打顫：“這……這是什么……地獄……這簡直就是地獄……”

“我……我不要斬妖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幾個心理承受能力稍弱的鏡湖道院弟子精神崩潰，哭喊著想要后退。

就連見慣了廝殺場面的孟川和晏燼，此刻也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梅元知溫潤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血色，只剩下極致的憤怒和悲憫。

覃月站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她看著那沸騰的血漿，看著那堆積如山的殘骸，看著丹爐旁那些眼神狂熱、麻木地添加著“材料”的天妖門低級教徒……一股冰冷到極致、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心底轟然爆發(fā)！

“如此這般……草菅人命……”她的聲音低沉沙啞，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無邊的怒火，“是當我東寧府……無人嗎？！什么狗屁天妖門……我去你媽的——！”

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嘶吼出來！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席卷而出，讓整個洞窟的溫度驟降！

梅元知看著眼前的人間地獄，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力：“覃師妹……這就是個……吃人的世道……”

“吃人？！”覃月猛地轉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梅元知，隨即又掃向那些丹爐和教徒，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冰冷刺骨的獰笑，“那就看看……他們能不能吃得下——我這塊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