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假結束后的傍晚，空氣里還殘留著假日慵懶的氣息，但校園已經開始逐漸恢復忙碌的節(jié)奏。

許硯舟校外公寓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他拉開門，有些意外地看到宋起站在門外。

宋起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依舊是那副冷淡疏離的模樣，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長褲，身形清瘦。但許硯舟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同——宋起那雙總是漠然放空的眼睛里，此刻沉淀著一種異常專注、甚至帶著某種決絕意味的光，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的決心，某種蟄伏已久的東西終于破土而出。

“怎么了小起？稀客啊。”許硯舟側身讓他進來，語氣依舊帶著慣有的慵懶調侃，目光卻敏銳地在他臉上掃過。

宋起沒跟他繞圈子，走進客廳，甚至沒坐下，直接轉身看向許硯舟，開門見山：“上次那份報告，關于那個醫(yī)生的，給我?！?/p>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比平時更沒什么起伏，但許硯舟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容置疑的迫切。

許硯舟挑眉，靠在玄關的柜子上，并沒有立刻去拿報告，而是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嗯？之前不是還說‘跟你有什么關系’？”他精準地復述了宋起當初那句冷漠的話。

宋起抿了抿唇，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許硯舟探究的目光，但很快又堅定地回視過來，語氣硬邦邦的：“現在有關系了。給我?！?/p>

他顯然不打算解釋這種轉變的原因，但那副固執(zhí)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焦躁的模樣，已經足夠讓許硯舟猜到七八分。這個小長假，他回了一趟家，和宋立之間……肯定發(fā)生了些什么，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自己心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硯舟笑了笑，沒再追問。他走到書桌旁，從抽屜里取出那份早已準備好的報告文件夾，并沒有直接遞給宋起，而是拿在手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想清楚了？”許硯舟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宋起試圖掩藏的動機，“認回一個親哥哥……然后呢？打算用他來做什么？”

宋起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下頜線微微繃緊。許硯舟的敏銳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但他沒有退縮，反而像是被這句話激起了某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他深吸一口氣，猛地伸手，幾乎是從許硯舟手里抽走了那份文件夾，緊緊攥在手里，仿佛那是能改變他命運的關鍵籌碼。

“我的事，不用你管。”宋起的聲音有些發(fā)硬，帶著明顯的防御性。他不再看許硯舟，轉身就朝門外走，腳步很快，甚至帶著點落荒而逃的意味，但那挺直的背脊卻又透著一股義無反顧的決絕。

許硯舟沒有阻攔，看著他幾乎是奪門而出的背影，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慢慢加深，最終化為一聲極輕的低笑。

“呵……終于開始了啊?！彼哉Z，眼神里充滿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期待看好戲的興味。

他幾乎能猜到宋起想干什么——找到姜小帥，認回這個血緣上的哥哥，然后以此為突破口，去撼動他和宋立之間那層堅固的“兄弟”關系外殼。這家伙，對宋立的執(zhí)念，終于徹底變質并且燃燒起來了。

許硯舟走回窗邊，恰好看到宋起的身影匆匆走出樓道，消失在暮色漸沉的街道盡頭，手里緊緊抓著那份決定了他新行動方向的報告。

這場因姜小帥而起的波瀾，看來要比他最初預想的，更加有趣了。而那個還一無所知的醫(yī)生，很快就要迎來一位目的絕不單純的“弟弟”了。

午后，陽光透過“181s Clinic”干凈的玻璃門，將候診區(qū)照得明亮溫暖。沒什么病人，姜小帥正低頭整理著病歷，吳所畏則在旁邊核對藥單，偶爾低聲交流兩句。

門上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姜小帥下意識地抬頭，習慣性地揚起職業(yè)性的溫和微笑：“歡迎光臨，請問……”

他的話戛然而止。

笑容凝固在臉上，拿著病歷夾的手也頓在了半空。

門口站著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長褲，身形清瘦，膚色白皙，一張臉……

姜小帥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都窒住了。

那張臉，幾乎和他自己，或者說，和他偶爾在老舊照片里看到的那個走失的弟弟模糊的模樣，有著驚人的、令人難以置信的相似度。尤其是那雙眼睛，形狀漂亮，卻像蒙著一層化不開的冷霧，疏離又漠然，與他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神截然不同。

吳所畏也抬起頭，看到來人時，大眼睛瞬間瞪圓了，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他看看門口的人，又猛地轉頭看向僵住的姜小帥，嘴巴張了張，沒發(fā)出聲音，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診所里一時間安靜得可怕，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細微聲響。

宋起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目光平靜地掃過診所內部，最后落在姜小帥那張寫滿驚愕的臉上。他對姜小帥的反應似乎毫不意外，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走進一家普通的商店。

他抬步走了進來，腳步很輕，卻像踩在姜小帥的心尖上。

直到他走到就診臺前，姜小帥才像是猛地回過神，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好，請問是來看診嗎？”他的目光依舊無法從對方臉上移開，試圖從那冰冷的眉眼間找出更多熟悉的痕跡，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宋起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姜小帥，幾秒后，才非常緩慢地搖了一下頭。

“不是?！彼穆曇羟謇?，沒有什么起伏，像冰涼的玉石碰撞。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目光卻一瞬不瞬地鎖著姜小帥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這層醫(yī)生的溫和表象，看到更深層的東西。

然后，他開口，說出了一句讓姜小帥徹底僵在原地的話：

“我來看你?！?/p>

“我叫宋起。”他補充道，語氣平淡，卻像一顆重磅炸彈，投在了姜小帥早已因弟弟失蹤而留下永久傷痕的心湖里。“或許……你也聽說過另一個名字，一個很久以前的名字——姜起寧?！?/p>

姜小帥手里的病歷夾徹底脫手，掉在了地上，紙張散落開，他卻渾然不覺。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少年，眼眶無法控制地迅速泛紅，嘴唇微微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吳所畏猛地站起身，手足無措地看著姜小帥，又看看那個自稱宋起的、冷得像冰一樣的少年，完全懵了。

午后的陽光依舊明媚，診所里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極度不真實的、混合著震驚、茫然和巨大沖擊力的寂靜。

姜小帥尋找了那么多年的弟弟，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毫無預兆地、帶著一身冷冽的氣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