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路不好走，馬車晃得厲害。沈清婉掀著車簾一角往外看，只見兩旁的樹木越來越稀疏，田地漸漸多了起來，遠處的炊煙裊裊，倒有幾分江南的閑適，只是這閑適里，藏著說不出的緊張。
“快到了?！绷能幍穆曇魝鱽?，他坐在對面，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眼神警惕地看著窗外。
沈清婉點點頭，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越是靠近那破廟，越是覺得不對勁，四周靜得可怕，連鳥叫聲都沒有，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有人在暗處磨牙。
馬車在離破廟還有半里地的地方停了下來。柳文軒示意護衛(wèi)們留下，只帶著沈清婉和兩個身手最好的護衛(wèi)，步行過去。
破廟比沈清婉想象的還要破敗。院墻塌了大半，露出里面荒草叢生的院子，正屋的屋頂破了個大洞，陽光直直地照進去，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門口掛著的“土地廟”牌匾，早就腐朽得看不出字跡。
“小心點?！绷能帀旱吐曇簦纬鲐笆?，率先走了進去。
沈清婉跟在后面，心臟跳得像擂鼓。院子里的草快有半人高了，顯然很久沒人來過。她仔細看著腳下，希望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可除了雜亂的腳印，什么都沒有。
正屋里面更是破敗，神像倒在地上，摔得缺胳膊少腿，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只有中間一小塊地方，灰塵比較薄，像是有人在這里坐過。
“這里有人來過。”柳文軒指著那塊地方，“看這痕跡，應該沒多久?！?/p>
沈清婉蹲下身，仔細查看?；覊m上除了模糊的腳印，還有幾個淡淡的刻痕，像是用刀劃出來的，很輕，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這是什么？”她指著刻痕問。
柳文軒湊過來，看了半晌：“像是個‘蘭’字，還有個‘三’……”
蘭？三？沈清婉心里一動，三姨娘的院子叫汀蘭院，她最喜歡繡蘭草，難道這是她留下的？
“她會不會來過這里？”沈清婉猜測道。
“很有可能?！绷能幷酒鹕恚谖堇锼奶幉榭?，“說不定她在這里藏了什么東西?！?/p>
兩個護衛(wèi)也幫忙搜尋起來，翻倒的神像后面，墻角的雜草堆里，都仔細看了一遍，卻什么都沒找到。
“會不會在外面？”沈清婉走到院子里，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老槐樹上。樹干很粗，枝繁葉茂，樹洞里似乎塞著什么東西。
“那里好像有東西。”她指著樹洞。
柳文軒走過去，伸手從樹洞里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是個賬本，還有一封信。
賬本和之前那本很像，上面記著更多的交易，涉及的銀錢數(shù)目更大，還有幾個新的名字，其中一個，赫然寫著“柳明遠”——正是那位庶出的柳少爺！
“果然是他！”柳文軒的眼神冷了下來，“三姨娘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他和柳氏的勾當，才被滅口的。”
沈清婉拿起那封信，是三姨娘的字跡，寫得很匆忙：
“吾姐，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怕是已不在人世。柳明遠未死，他與柳氏勾結，不僅倒賣府中財物，更與當年長姐之死有關。我已掌握證據(jù)，藏于……若我出事，望吾姐為我等報仇?！?/p>
信寫到一半就斷了，后面的字被血染紅，模糊不清。
沈清婉的手抑制不住地發(fā)抖。三姨娘果然查到了真相！她口中的“吾姐”，會是蘇伯母嗎？還是……
“藏于哪里？”柳文軒急道，“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沈清婉把信紙對著陽光，仔細辨認，血漬下面似乎有個“繡”字，還有個“鋪”……
“繡鋪？蘭記繡鋪？”她猜測道。
柳文軒點點頭：“很有可能！三姨娘和林掌柜相熟，把東西藏在那里最安全?！?/p>
正說著，忽然聽到破廟外傳來腳步聲，還有說話聲，越來越近。
“有人來了！”護衛(wèi)低喝一聲，警惕地看向門口。
柳文軒趕緊把賬本和信收好，對沈清婉道：“快躲起來！”
幾人迅速躲到老槐樹后面的雜草堆里，只露出半個腦袋往外看。
只見幾個漢子簇擁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穿著錦緞長衫，面容枯槁，眼神陰鷙，嘴角帶著一絲冷笑，正是柳明遠！
“人呢？搜仔細點！”柳明遠的聲音沙啞，帶著股狠勁。
漢子們四散開來，在破廟里翻找起來，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屋里的刻痕和樹洞被動過的痕跡。
“爺，有人來過，東西被拿走了！”一個漢子喊道。
柳明遠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一群廢物！連個人都看不??！肯定是沈清婉那個小賤人！給我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搶回來！”
漢子們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沖。
沈清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竟然知道是她！
“走！”柳文軒拉著沈清婉，示意護衛(wèi)斷后，趁著柳明遠的人沒發(fā)現(xiàn)，悄悄從破廟后面的缺口溜了出去。
剛跑出沒幾步，就被柳明遠的人發(fā)現(xiàn)了。
“在那兒！追！”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箭矢“嗖嗖”地從耳邊飛過。
“往馬車那邊跑！”柳文軒拉著沈清婉，拼命往前跑。沈清婉穿著男裝，跑起來還算方便，可畢竟沒練過，很快就氣喘吁吁，腳步慢了下來。
“我……我跑不動了……”她喘著氣說。
“我背你！”柳文軒二話不說，蹲下身子，把沈清婉背了起來。他的后背很寬，很穩(wěn)，帶著淡淡的墨香，讓沈清婉慌亂的心莫名安定了些。
柳文軒跑得很快，護衛(wèi)在后面抵擋著追兵，不時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和慘叫聲。
“表兄……放我下來吧……”沈清婉心疼他，想掙扎下來。
“別亂動！”柳文軒喝了一聲，腳步?jīng)]停，“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終于，看到了停在路邊的馬車。柳文軒把沈清婉放進車里，對車夫喊道：“快走！回侯府！”
他自己則轉身，拔出匕首，和剩下的一個護衛(wèi)一起，擋住追上來的柳明遠等人。
“走！”柳文軒對車夫吼道，同時揮刀砍倒一個沖上來的漢子。
車夫不敢耽擱，一甩鞭子，馬車“噠噠”地跑了起來。沈清婉趴在車窗上，看著柳文軒的身影越來越小，被柳明遠的人包圍，心像被揪緊了一樣疼。
“表兄！”她失聲喊道。
可馬車越跑越快，很快就看不見了。沈清婉癱坐在車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手里緊緊攥著那個油紙包，里面的賬本和信，此刻變得無比沉重。
這京華沈院的秘密，終于被揭開了一角，可代價，卻如此慘痛。她不知道柳文軒能不能平安回來，也不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什么。
馬車在顛簸的路上疾馳，沈清婉的心，也跟著懸到了嗓子眼。她只知道，她必須把這些證據(jù)安全帶回侯府，交給永寧侯，才能救柳文軒，才能為表姑祖母、三姨娘報仇。
這一路，她不能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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