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圖書館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吹散了午后的燥熱。

巨大的落地窗外，陽光熾烈地烘烤著柏油路，窗內(nèi)卻安靜得只能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

凌依然把速寫本塞進背包最底層，拿出數(shù)學(xué)錯題本攤在桌上。

攤開的瞬間，她下意識地想起早上畫室里的事，筆尖懸在半空，眼前卻莫名閃過林溯那雙帶著探究的眼睛，還有顧翎溫和的笑臉。

黎微“發(fā)什么呆呢？”

黎微用胳膊肘輕輕撞了她一下，手里轉(zhuǎn)著一支筆。

黎微“裴衍剛給你講的那道題，聽懂了嗎？”

凌依然回過神，看著錯題本上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凌依然“啊……沒太注意?！?/p>

黎微“服了你了?！?/p>

黎微無奈地笑了笑。

黎微“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還在想顧翎?。俊?/p>

凌依然“別亂說！”

凌依然壓低聲音，臉頰發(fā)燙，飛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裴衍和林溯。

裴衍正低頭看著書，聞言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

裴衍“沒關(guān)系，沒聽懂我再講一遍?！?/p>

而林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放下了手里的籃球雜志，正靠在椅背上，目光直直地盯著凌依然，眼神里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嘲諷，又像是別的什么。

被他這么一看，凌依然更不自在了，連忙擺手：

凌依然“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再看看就行?！?/p>

林溯嗤笑一聲，重新拿起雜志，卻沒再翻頁，手指煩躁地敲著封面。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裴衍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

裴衍“黎微，你上次說的那本散文集，我?guī)湍阏业搅耍谀沁叺臅苌??！?/p>

黎微“真的？”

黎微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

黎微“我去找找，你們先復(fù)習(xí)?！?/p>

她走后，桌旁只剩下三個人。

空氣仿佛更安靜了些。

凌依然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錯題，可林溯那若有似無的視線總像羽毛一樣搔在她心上，讓她靜不下心。

她偷偷抬眼，正好對上林溯看過來的目光，他像是被抓包一樣，飛快地移開視線，假裝專心看雜志，耳根卻悄悄泛起一點紅。

凌依然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顧翎“好巧，你們也在這里?！?/p>

凌依然抬頭，看到顧翎手里拿著幾本書站在桌旁，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

凌依然“顧翎？”

她有些意外。

顧翎“嗯，過來借幾本書?！?/p>

顧翎的目光落在她的錯題本上，笑了笑。

顧翎“在復(fù)習(xí)嗎？”

凌依然“嗯?！?/p>

顧翎“需要幫忙嗎？我數(shù)學(xué)還行?！?/p>

顧翎很自然地說。

凌依然“不用麻煩了。”

凌依然連忙擺手。

凌依然“裴衍已經(jīng)給我講過了?！?/p>

顧翎“這樣啊。”

顧翎也不勉強，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空位。

顧翎“那我去那邊坐了，不打擾你們?！?/p>

凌依然“好?！?/p>

顧翎轉(zhuǎn)身離開時，凌依然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溯。

果然，顧翎剛走，林溯就把手里的雜志“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圖書館里顯得格外清晰。

林溯“嘖，人緣真好?！?/p>

他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凌依然“你什么意思？”

凌依然皺眉。

林溯“沒什么意思。”

林溯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看著她。

林溯“剛認識兩天就恨不得黏在一起了？”

凌依然“林溯你說話能不能別這么難聽？”

凌依然的火氣也上來了。

凌依然“顧翎只是同學(xué)，禮貌性地打個招呼而已，你想什么呢？”

林溯“我想什么？”

林溯挑眉。

林溯“我看是你想多了吧？”

凌依然“你！”

凌依然氣得說不出話，抓起筆在草稿紙上用力劃了一道，墨水濺出一個小黑點。

裴衍夾在中間，無奈地嘆了口氣：

裴衍“好了，少說兩句吧，這里是圖書館。”

林溯沒再說話，但臉色依舊難看，眼神像淬了冰一樣，時不時地往顧翎的方向瞥一眼，又很快轉(zhuǎn)回來瞪著凌依然，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敢理他試試”。

凌依然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干脆低下頭，假裝認真做題，心里卻亂成一團麻。

她不明白，林溯到底在氣什么？就因為顧翎跟她打了個招呼？他憑什么管這么多？

可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卻悄悄冒出來：他是不是……真的像黎微說的那樣，有點在意？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不可能，林溯從來都是這樣，對誰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尤其是對她，好像不懟她幾句就不舒服。

她偷偷看了一眼顧翎。

他正坐在窗邊看書，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他身上，側(cè)臉柔和，神情專注，偶爾翻書的動作都顯得格外優(yōu)雅。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還抬起頭，對她溫和地笑了笑。

凌依然連忙低下頭，心跳有些亂。

林溯“喂”

林溯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林溯“一道題看了十分鐘，你看懂了嗎？”

凌依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盯著同一道題看了半天，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

凌依然“快了?！?/p>

林溯冷哼一聲，沒再說話，卻忽然從桌下遞過來一張紙條。

凌依然疑惑地打開，上面是用他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的解題步驟，比裴衍寫的更簡潔，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剛才卡住的地方。

她愣住了，抬頭看向林溯，他卻已經(jīng)重新低下頭看雜志，側(cè)臉對著她，嘴角緊抿，看不出生氣還是別的什么。

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有點酸，有點軟。

這個林溯，總是這樣。

上一秒還跟你針鋒相對，下一秒又會不動聲色地幫你。

她拿著那張紙條，忽然覺得剛才的爭吵都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她低下頭，按照紙條上的提示重新演算，這一次，思路順暢了很多。

等她解出那道題，松了口氣時，才發(fā)現(xiàn)林溯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在座位上了。

凌依然“林溯呢？”

她問裴衍。

裴衍“剛走，說有點事?！?/p>

裴衍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裴衍“他給你的紙條看懂了嗎？”

凌依然點點頭，心里有些復(fù)雜：

凌依然“嗯?！?/p>

裴衍“他就這樣，嘴硬心軟?！?/p>

裴衍輕聲說。

裴衍“有時候，別太跟他計較?！?/p>

凌依然沒說話，只是把那張紙條小心翼翼地夾進了錯題本里。

這時，黎微抱著一摞書回來了，看到只有他們?nèi)齻€人，好奇地問：

黎微“林溯呢？跑哪兒去了？”

裴衍“有事走了。”

黎微“什么事這么急??？”

黎微撇撇嘴，坐下來時，眼睛在凌依然和不遠處的顧翎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壓低聲音對凌依然說：

黎微“依然，我跟你說，我剛才好像看到林溯走的時候，瞪了顧翎一眼，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p>

黎微??

凌依然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看向顧翎。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抬頭對她笑了笑，還朝她揮了揮手。

凌依然連忙也朝他點了點頭，然后飛快地低下頭，心臟砰砰直跳。

她拿起筆，卻怎么也寫不下去了。

腦海里反復(fù)出現(xiàn)林溯離開時可能帶著的表情，還有他留下的那張紙條，以及顧翎溫和的笑容。

圖書館的空調(diào)依舊涼爽，可凌依然的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攪亂了，亂糟糟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期待。

她知道，有些東西，似乎正在悄然改變。

而她和林溯之間那層模糊不清的窗戶紙，還遠遠沒有被捅破。

就像她那本藏在背包里的速寫本，故事還在繼續(xù)，頁面，依舊敞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