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店回家的路上,顧硯的手機震了三下。前兩條是陸哲發(fā)來的PPT模板,最后一條是父親的消息:“老木柜的木蠟油干了,你回來看看?”
推開門時,客廳的燈還亮著。顧父坐在老木柜旁,手里拿著一塊絨布,正細細擦拭柜門上的雕花。暖黃的燈光落在木柜上,老榆木的紋理泛著溫潤的光,像被歲月揉過的玉。
“爸,”顧硯走過去,指尖觸到柜門,“摸起來真滑?!?/p>
“木蠟油得擦三遍才夠味,”顧父放下絨布,語氣里帶著點得意,“你爺爺以前總說,好木頭要‘養(yǎng)’,擦一遍油,就像給它喂一次飯,喂得越勤,越有精神。”
顧硯看著父親鬢角的白發(fā),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時候父親也是這樣,蹲在木工房里擦家具,他就蹲在旁邊看,手里拿著爺爺給的小刨子,學著父親的樣子刨木頭,木屑落在頭發(fā)上,父親也不惱,只是笑著幫他拍掉。
“下周一我要去恒宇匯報老巷修復方案,”顧硯輕聲說,“要是成了,咱們的老家具就能放進老巷的展示區(qū),讓更多人看到爺爺?shù)氖炙??!?/p>
顧父抬起頭,眼神亮了亮,卻還是嘴硬:“別光顧著說大話,恒宇的人不好對付。要是沒成,也別灰心,家具廠還有我呢?!?/p>
顧硯笑了,拿起桌上的絨布,學著父親的樣子擦木柜:“放心吧,我有把握。對了,爺爺呢?”
“在你房間呢,”顧父朝房間努了努嘴,“說要等你回來,給你看個好東西?!?/p>
顧硯推開房門,就看見爺爺坐在書桌前,手里拿著一個小木盒,正小心翼翼地打開。臺燈的光落在他的白發(fā)上,像撒了一層碎銀。
“爺爺,您在看什么?”顧硯走過去。
爺爺抬頭,笑得像個孩子,把木盒遞給他:“你看,這是你小時候的‘設(shè)計圖’。”
木盒里裝著一沓泛黃的草稿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房子,有的帶煙囪,有的帶花園,還有一張畫著木工房,門口站著兩個小人,一個寫著“爺爺”,一個寫著“小硯”。
“這張是你五歲畫的,”爺爺指著其中一張,“你說要給爺爺設(shè)計一個有花園的木工房,讓爺爺在花園里種月季花。”
顧硯的指尖拂過草稿紙上的鉛筆印,心里像被溫水泡過。這些草稿紙,前世他從來沒見過,大概是爺爺后來生病,忘了把木盒放在哪里了。
“我都忘了,”顧硯的喉嚨有點發(fā)緊,“那時候我總纏著您,說要當設(shè)計師,給您設(shè)計最好的木工房?!?/p>
“我沒忘,”爺爺握住他的手,“你小時候總說,‘設(shè)計就是給喜歡的人做舒服的房子’。后來你長大了,說要當大設(shè)計師,我就想,我的小硯出息了,可別忘了這句話。”
顧硯看著爺爺渾濁卻認真的眼睛,突然紅了眼。前世他確實忘了,忘了設(shè)計的初心是“給喜歡的人做舒服的房子”,忘了爺爺?shù)哪竟し?,忘了家人的期待,一門心思撲在名利上,最終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爺爺,對不起,”顧硯的聲音有點啞,“以前是我錯了,忘了最重要的事。這一世,我不會再忘了?!?/p>
爺爺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知道錯了就好。小硯,不管你做什么,爺爺都支持你。就像你小時候畫的那樣,只要是給喜歡的人做的,就是最好的設(shè)計?!?/p>
那天晚上,顧硯在書桌前坐了很久。他把爺爺?shù)男∧竞蟹旁谧澜?,打開電腦,開始完善老巷修復方案的PPT。陸哲發(fā)來的模板很精致,但他沒用,而是自己做了一個——背景用了老巷的照片,每頁都加了手繪的小插畫,比如銀杏樹下的石凳,老房子的窗臺,還有爺爺做木工的樣子。
他想讓恒宇的人看到,老巷不是一堆破舊的房子,而是有溫度、有記憶的地方;修復老巷不是“賠錢的情懷”,而是能留住煙火氣的好事。
凌晨一點,PPT終于做完了。顧硯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頭看見爺爺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杯溫牛奶。
“還沒睡?。俊睜敔斪哌M來,把牛奶放在桌上,“別太累了,身體要緊?!?/p>
“馬上就睡,”顧硯接過牛奶,喝了一口,“爺爺,您怎么還沒睡?”
“我夢見你小時候了,”爺爺坐在他身邊,“夢見你在木工房里玩木屑,把木屑撒了一地,我罵你,你還哭鼻子,說要告訴奶奶?!?/p>
顧硯笑了,眼眶卻有點熱:“那時候我真不懂事。”
“懂事不懂事,都是我的小硯,”爺爺拍了拍他的手背,“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p>
爺爺走后,顧硯沒有立刻睡。他拿出蘇清鳶送的木質(zhì)書簽,放在電腦旁,書簽上的“銀杏樹下,初心不改”在燈光下很清晰。他想起蘇清鳶白天的話,想起她眼里的信任,想起銀杏樹下的約定,心里突然充滿了力量。
第二天一早,顧硯去設(shè)計院上班。剛走進辦公室,就聽見同事們在議論:“聽說了嗎?恒宇的老板下周要來聽匯報,要是顧硯搞砸了,咱們院的獎金就沒了?!?/p>
“他就是自不量力,放著好好的項目不接,非要搞什么老巷修復,真是腦子進水了?!?/p>
顧硯沒有理會這些議論,徑直走到自己的工位,打開電腦,開始熟悉匯報內(nèi)容。陸哲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聽他們瞎說,我?guī)湍惆裀PT過了一遍,邏輯沒問題,就是案例部分可以再加點數(shù)據(jù),更有說服力?!?/p>
“謝謝你,陸哲,”顧硯笑了笑,“晚上請你吃飯?!?/p>
“吃飯就算了,”陸哲擺擺手,“要是匯報成了,你得帶我去老巷吃張奶奶的槐花糕?!?/p>
顧硯點點頭:“一定?!?/p>
中午,蘇清鳶發(fā)來消息:“匯報的資料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guī)湍憧纯矗俊?/p>
顧硯回復:“準備好了,晚上帶你去老巷吃槐花糕,順便給你看看?!?/p>
下午,林曼突然來到辦公室,把一份文件放在顧硯桌上:“這是恒宇老板的資料,你看看。他最看重盈利,別跟他談什么情懷,沒用?!?/p>
顧硯拿起文件,心里有點意外。林曼前世總是冷冰冰的,只看利益,沒想到這一世會幫他。
“謝謝林總,”顧硯抬頭看她,“您為什么要幫我?”
林曼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我不是幫你,是覺得你的方案有點意思。要是真能成,也是一件好事?!?/p>
顧硯看著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明白——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柔軟的地方,只是有的人被名利遮住了,有的人還沒找到打開的鑰匙。
晚上,顧硯和蘇清鳶去了老巷的張奶奶家。張奶奶聽說他們要修老巷,特意做了槐花糕,還把老巷的老照片拿出來給他們看。照片里的銀杏樹比現(xiàn)在細一點,樹下站著很多人,有爺爺,有陳敬山,還有小時候的顧硯,正騎在父親的肩膀上,笑得很開心。
“這張照片有三十年了,”張奶奶的眼睛紅紅的,“那時候老巷多熱鬧啊,現(xiàn)在年輕人都走了,冷清多了。你們要是能把老巷修好,奶奶給你們做一輩子槐花糕?!?/p>
蘇清鳶握著張奶奶的手:“奶奶,您放心,我們一定會修好的?!?/p>
吃完飯,顧硯和蘇清鳶坐在銀杏樹下,打開電腦,一起看匯報PPT。蘇清鳶指著其中一頁:“這里可以加一張老巷現(xiàn)在的照片,再對比一下修復后的效果圖,這樣更有沖擊力?!?/p>
顧硯點點頭,立刻修改:“還是你想得周到?!?/p>
蘇清鳶笑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相信你,顧硯。不管恒宇的人怎么說,你的方案都是最好的,因為它藏著老巷的故事,藏著大家的期待?!?/p>
顧硯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夜色里,銀杏樹的葉子輕輕搖晃,像在為他們加油。他知道,下周一的匯報會很難,但他不會退縮。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的身后有爺爺?shù)钠诖懈赣H的支持,有蘇清鳶的信任,還有老巷里所有等待煙火重燃的人。
回到家時,顧父還在家具廠沒回來。顧硯走進木工房,拿起爺爺?shù)呐僮?,輕輕刨了一塊木頭。木花卷起來,帶著淡淡的木香,像回到了小時候。他把木花放在爺爺?shù)哪竟づ_上,心里默默說:“爺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p>
夜深了,顧硯躺在床上,手里握著蘇清鳶送的書簽,很快就睡著了。夢里,他看見老巷修復好了,銀杏樹結(jié)滿了金黃的葉子,爺爺坐在銀杏樹下,手里拿著糖糕,笑著朝他招手;蘇清鳶站在他身邊,穿著白色的婚紗,眼睛亮亮的;父親的家具廠擺滿了修復好的老家具,游客們拿著故事本,認真地讀著老物件的故事。
那是他想要的未來,是他重生后,拼盡全力也要守護的煙火人間。
下周一很快就到了。顧硯穿著顧父年輕時的西裝,雖然有點舊,卻很合身。蘇清鳶特意早起,給他做了早餐,還把木質(zhì)書簽放在他的口袋里:“帶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p>
顧硯點點頭,抱了抱她:“等我的好消息?!?/p>
走進恒宇大廈時,顧硯深吸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看玻璃幕墻外的天空,陽光很亮,像他重生那天的陽光。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錯過,不會再讓遺憾發(fā)生。
匯報廳里坐滿了人,林曼坐在第一排,陸哲坐在她旁邊,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顧硯走到臺前,打開PPT,背景是老巷的照片,銀杏樹下,老人們笑著聊天,孩子們追著跑。
“各位領(lǐng)導,上午好,”顧硯的聲音很穩(wěn),“今天我要匯報的項目,不是一個冰冷的商業(yè)計劃,而是一個關(guān)于‘回家’的故事——老巷的故事,銀杏的故事,還有我們每個人心里,關(guān)于煙火的故事?!?/p>
他的目光掃過臺下,最后落在恒宇老板的身上。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要說到人心坎里。因為他要守護的,不只是老巷,還有那些藏在時光里的溫暖,那些不能被遺忘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