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妖邪？是她無意識的靈韻映射？
夢中的纏綿，并非因為她要引誘他，而是因為……她本身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
所以，他夢見的，其實是他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最難以啟齒的渴望？
道長最后那句話，如同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他抗拒的，究竟是這個來路不明的青兒，還是那個因她而動搖、竟然渴望凡塵情愛的自己？
回府的路上，趙淵心神恍惚。
剛踏入王府大門，就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抬眸望去，只見青兒正挽著老夫人的手在花園里賞花，不知說了什么，逗得老夫人開懷大笑。
陽光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笑得眉眼彎彎，純粹又快樂，與夢中那個媚眼如絲、主動誘惑的形象截然不同。
可偏偏是這樣的她，讓冷硬多年的靖王爺，心跳失序，方寸大亂。
青兒一回頭，看見他，笑容頓了一下，隨即又綻開一個帶著些許怯意和討好的笑，小聲喚道：“王爺，您回來了?！?/p>
趙淵看著她清澈的眼眸，想起道長的話，想起那個荒唐又真實的夢，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第一次，有些狼狽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的心，亂了。
從白云觀回來，靖王爺趙淵的心徹底亂了。
玄清道長的話語如同魔咒，在他腦中反復(fù)回響：“……并非外邪所構(gòu)……是她自身都未必察覺的、某種純粹而強大的‘吸引力’之映射……抗拒的，是您自己因她而動的凡心……”
凡心。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他二十余年清修，摒棄七情六欲，道心堅定，自認(rèn)早已超脫俗世紛擾?？扇缃?，竟對一個來路不明、言行古怪的丫頭動了凡心？甚至因此生出那般荒唐旖旎的夢境？
他不愿信，不敢信。
可方才府門前那驚鴻一瞥，她陽光下純粹的笑靨，那聲帶著怯意與討好的“王爺”，卻像一根柔軟的羽毛，不輕不重地搔刮在他心尖最敏感處，帶來一陣陌生的、令他恐慌的戰(zhàn)栗。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般避開了她的目光，一路疾步回到自己的靜修室。
重重關(guān)上房門，隔絕外界一切聲響。他需要靜心，需要打坐，需要回到那個無波無瀾、唯有大道的清明世界。
蒲團冰冷，香爐里熟悉的檀香裊裊升起。
趙淵盤膝坐下，閉上眼，試圖凝神聚氣，默誦早已爛熟于心的《清靜經(jīng)》。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yǎng)萬物……”
然而，經(jīng)文念誦不過三遍，腦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青兒的臉龐。
不是夢中那般媚眼如絲，而是她平日里的模樣。
每一個畫面都如此清晰。
“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
清的是她眼眸，濁的是他因她而亂的心緒；動的是她總是輕盈雀躍的身影，靜的是他此刻試圖壓抑卻洶涌澎湃的思念。
根本靜不下來！
趙淵煩躁地睜開眼，額角已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體內(nèi)氣息紊亂，竟有走火入魔之兆。
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的渴望，像藤蔓般瘋狂滋生，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令他窒息。
他想見她。
就現(xiàn)在。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堅持。
什么修仙，什么大道，什么清規(guī)戒律！在此刻這洶涌澎湃的思念面前，變得蒼白無力，可笑至極。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翻了身旁的香爐，香灰灑了一地。
他拉開門，幾乎是踉蹌著沖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她，只是憑著本能，朝著她可能在的地方奔去。腳步慌亂，全無平日的沉穩(wěn)威嚴(yán)。
穿過回廊，繞過假山，遠(yuǎn)遠(yuǎn)地，他看到了那個身影。
青兒正蹲在花園的池塘邊，伸著一根剛折下來的柳條，小心翼翼地試圖去撥弄水面上一片旋轉(zhuǎn)的落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她專注地蹙著眉，腮幫子微微鼓著，那神情單純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場景，卻像一支利箭，精準(zhǔn)地射中了趙淵的心臟。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矛盾、所有的難以置信，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玄清道長說的對。
他抗拒的，從來都不是她。
而是那個會因為她的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方寸大亂的自己；是那個清修多年，卻如此輕易就被凡情俗愛所俘獲的自己；是那個……明明已經(jīng)動心，卻不敢承認(rèn)、拼命壓抑的、懦弱的自己。
他看著陽光下那抹纖細(xì)的身影，胸腔里充滿了一種又酸又脹的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
是愛。
他，靖王爺趙淵，真的愛上了這個莫名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的、丟了法力的傻氣仙女。
就在他怔怔站在原地，心潮澎湃，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青兒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回過頭來。
看到是他，她眼睛一亮，隨即又像是想起他之前的冷淡，眼神瑟縮了一下，放下柳條，站起身，有些無措地絞著手指，小聲開口：
“王、王爺……您修行結(jié)束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怯懦和討好，像怕驚擾了他，又忍不住想靠近。
趙淵看著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想起自己之前的刻意疏離，心中驟然一痛。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干澀和翻涌的情緒，一步步朝她走去。
腳步不再慌亂，卻沉重?zé)o比，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距離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她纖長的睫毛上跳躍的陽光，和她清澈瞳孔中自己略顯狼狽的倒影。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緊得發(fā)不出聲音。
青兒被他異常專注又復(fù)雜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臉頰微微發(fā)燙，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一步。
就在她腳步微動的瞬間，趙淵卻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滾燙，帶著微微的顫抖，力道有些重，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青兒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忘了反應(yīng)。
趙淵凝視著她，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沙啞得幾乎不像他自己：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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