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董家村的小院被朦朧的月色籠罩,萬籟俱寂。董記酒家特級客房里,青兒卻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白日里魚日被綁回來時那滑稽又心酸的畫面,他醒來后依舊空洞茫然的眼神,四姐綠兒強顏歡笑下深藏的痛楚……一幕幕在她腦海中反復(fù)上演,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睡意全無。
她又一次輕輕翻身,試圖尋找一個舒適的姿勢,卻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柔和的眼眸。趙淵并未睡著,他一直靜靜躺著,感受著身邊人紊亂的氣息和細(xì)微的躁動。
“吵醒你了?”青兒的聲音帶著一絲愧疚的沙啞。
趙淵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伸出手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臂彎里。他的動作自然而堅定,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暖。
“還在想魚日的事?”他低沉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撫慰人心。
青兒在他懷里輕輕點了點頭,臉頰貼著他微涼的寢衣,感受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松懈了一絲。她悶悶地說:“夫君,我心里難受……魚日表哥為了成全我們,情急之下?lián)屵^去喝下雙份忘情水……忘了四姐,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四姐她,她抱著大姐哭得那樣傷心,我……”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后面的話被更咽堵住,化作無聲的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料。那滾燙的濕意,灼得趙淵心頭一痛。
他沒有立刻出聲安慰,只是收緊了手臂,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極其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他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個宣泄的出口。
待她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復(fù),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wěn)如磐石:“青兒,看著我?!?/p>
青兒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在月光下,她的眼睛像被水洗過的星辰。
趙淵用手指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痕,目光專注而溫柔:“你需明白,當(dāng)初的誤會,是陰差陽錯;魚日的選擇,是他本性善良,愿為友人兩肋插刀。這一切的因果,并非你一人之過。若真要論責(zé),我身為你的夫君,未能及時洞察,豈非過錯更大?”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況且,你看魚日,他雖然忘了前塵,可他骨子里的正直勇敢變了嗎?今日他挺身救那少女,不正說明,他還是那個我們認(rèn)識的魚日嗎?記憶或許會被暫時封存,但本性不移。這何嘗不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的話語邏輯清晰,層層遞進,像一股溫潤的水流,慢慢沖刷著青兒心中的淤泥。
“至于四公主,”趙淵的聲音更柔了幾分,“她的痛,我們都看在眼里。但正因如此,我們才更不能先自亂了陣腳。你是她的妹妹,你的堅強和陪伴,對她而言亦是支撐。若你一直沉浸在自責(zé)中,郁郁寡歡,她見了,豈不是要更加難過,還要反過來擔(dān)心你?”
青兒怔怔地看著他,他的話像一盞燈,照亮了她被愧疚籠罩的思緒。是啊,四姐已經(jīng)那么難過了,她不能再倒下去。
“可是……夫君,我怕……我怕魚日表哥真的再也想不起來了,我怕四姐永遠(yuǎn)也等不到他……”她眼中依舊有著揮之不去的憂慮。
趙淵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鼻尖相觸,呼吸交融。這是一個極其親昵且充滿安撫意味的動作。
“青兒,”他喚著她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世間萬物,皆有其運行法則,亦有無限可能。忘情水也并非無解,天地之大,總有化解之法。即便……即便最終真的無法恢復(fù),難道我們這么多人加在一起的情誼與溫暖,還抵不過那區(qū)區(qū)一瓶藥水嗎?我們總能找到新的方式,讓他們重新開始?!?/p>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他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簾:“別怕,有我。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陪著四公主,陪著魚日,我們一起面對?,F(xiàn)在,你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好好睡一覺。明日醒來,才能有精神去幫四姐,去‘對付’那個一根筋的魚日表哥,嗯?”
最后那句帶著些許調(diào)侃意味的話,終于讓青兒破涕為笑。她在他懷里蹭了蹭,找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嗯?!彼p輕地應(yīng)了一聲,閉上了眼睛。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那些紛亂的思緒和沉重的壓力,似乎都被這靜謐的夜色和夫君溫柔的守護漸漸撫平了。
窗外,月華如水,溫柔地灑滿庭院,也透過窗欞,悄悄映照著床榻上交頸而眠的夫妻,寧靜而安詳。長夜漫漫,但有人攜手同行,便不再覺得寒冷與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