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街的秘密約定

四月的風裹著甜絲絲的槐花香，吹得蒲公英街兩旁的老槐樹沙沙響。十歲的林小滿蹲在巷口的石板路上，正用樹枝小心翼翼地扒拉著一塊嵌在縫里的彩色玻璃碎片——那是上周她從廢品站阿姨手里軟磨硬泡換來的，昨天追一只三花貓時不小心摔碎了，最大的這塊還卡得挺深。

“你在干嘛呀？會把手指劃破的。”

清亮的聲音像剛剝殼的荔枝，甜潤潤的。小滿抬頭，看見個穿米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扎著兩個圓圓的丸子頭，發(fā)梢別著一朵曬干的小雛菊，手里還抱著一個畫滿星星的帆布包。陽光落在她淺棕色的眼睛里，像盛了兩汪亮晶晶的泉水。

小滿趕緊把樹枝藏到背后，手忙腳亂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我在找東西。你是誰呀？從來沒見過你?！?/p>

“我叫蘇念，”小姑娘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過來，蹲下身盯著石板縫里的玻璃碎片，“我上周剛搬來，就住前面那家?guī){色木門的房子。這是你的玻璃嗎？好像是彩虹色的?！?/p>

提到彩虹玻璃，小滿的眼睛亮了亮。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鐵皮盒子，打開來，里面裝著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陽光一照，五顏六色的光映在地上，像撒了一把星星。“這是我收集的，攢夠了就能做一個小窗戶。我奶奶說，以前村里有戶人家，窗戶上鑲著彩虹玻璃，太陽一照，屋里全是彩色的光?！?/p>

蘇念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伸手輕輕碰了碰一片琥珀色的玻璃：“好厲害！我可以和你一起收集嗎？我昨天在河邊撿到一片綠色的，像小樹葉一樣。”

小滿猶豫了一下。她以前沒什么朋友，別的小朋友總覺得她喜歡撿“破爛”，不愿意跟她玩?？商K念的眼神特別真誠，一點也沒有嫌棄的樣子。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當然可以！我們拉鉤，以后一起找玻璃，一起做彩虹窗戶?！?/p>

兩只小手鉤在一起，指尖傳來暖暖的溫度。風又吹過，槐樹葉沙沙響，好像在為這個小小的約定鼓掌。

從那天起，蒲公英街的巷子里總能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她們會蹲在老槐樹底下找被風吹落的透明樹脂，說能當“水晶”裝飾窗戶；會跑到河邊的鵝卵石灘上，翻找被水沖刷得光滑的彩色玻璃；還會趁著廢品站阿姨不忙的時候，軟磨硬泡要一些別人不要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敲成小塊——當然，每次都會讓小滿的奶奶幫忙，生怕劃破手。

蘇念的帆布包里總裝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每次找到特別的碎片，她就會拿出來，用彩筆仔細地畫下來，旁邊還會寫上日期和地點：“4月12日，河邊撿到綠色玻璃，像春天的小草”“4月18日，老槐樹下找到琥珀色樹脂，陽光照起來像蜂蜜”。

小滿有時候會湊過去看，覺得蘇念畫得特別好看?！澳阍趺串嫷眠@么好呀？”

蘇念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上面畫著一個小小的彩虹窗戶，旁邊寫著“送給媽媽的禮物”。“我媽媽是畫家，她教我畫畫的。她說，只要把喜歡的東西畫下來，就能永遠記住它們?！?/p>

提到媽媽，小滿的聲音低了些。她的媽媽在很遠的城市工作，一年只能回來兩次。每次媽媽打電話，她都會說：“媽媽，我收集了好多玻璃，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做彩虹窗戶好不好？”媽媽總會笑著說“好”，可小滿知道，媽媽工作很忙，可能沒時間。

蘇念好像看出了小滿的心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系，等我們做好彩虹窗戶，拍照片發(fā)給你媽媽看，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滿抬起頭，看著蘇念淺棕色的眼睛，心里暖暖的。她用力點了點頭：“嗯！我們還要在窗戶上掛上風鈴，風一吹，就會叮鈴叮鈴響。”

五月的蒲公英街開滿了白色的小絨花，風一吹，就像漫天飛舞的小傘兵。小滿和蘇念的玻璃碎片已經(jīng)攢了滿滿一鐵盒，她們決定開始做彩虹窗戶。

小滿的奶奶找來了一塊廢棄的木板，又找了些細鐵絲，幫她們在木板上釘出了格子。小滿負責把玻璃碎片按顏色分類，紅色的放一起，藍色的放一起，像把彩虹拆成了一塊一塊；蘇念則負責用膠水把玻璃碎片粘在鐵絲格子里，還會在縫隙里填上白色的水泥，讓窗戶看起來更整齊。

每天放學后，她們都會跑到小滿家的小院里忙活。奶奶會坐在旁邊的竹椅上，一邊擇菜一邊看著她們，偶爾還會遞上一杯晾好的檸檬水。陽光穿過槐樹葉，在木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玻璃碎片反射出的彩色光芒，把兩個小姑娘的臉照得紅紅的。

有一天，蘇念帶來了一個小小的風鈴，是用貝殼和彩色繩子做的?！斑@是我媽媽給我做的，”她把風鈴掛在木板的一角，“等窗戶做好了，把它掛在旁邊，風一吹，又好看又好聽?！?/p>

小滿伸手碰了碰風鈴，貝殼相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像小鳥在唱歌?！罢婧寐?！蘇念，你媽媽是不是特別溫柔呀？”

蘇念低下頭，手指輕輕摸著風鈴上的貝殼：“嗯，媽媽特別好?？墒撬岸螘r間生病了，需要去別的城市治療，爸爸就帶我搬來這里，離奶奶家近一點?！?/p>

小滿愣住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以前奶奶生病的時候，她也特別害怕，總擔心奶奶會離開她。她伸出手，輕輕抱了抱蘇念：“沒關系，你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等她回來，我們就把彩虹窗戶送給她，她肯定會特別喜歡?！?/p>

蘇念靠在小滿的肩膀上，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哽咽：“嗯，我也相信。媽媽說，看到好看的東西，心情就會變好，病也會好得更快?！?/p>

那天晚上，小滿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塊紫色玻璃碎片放進了鐵盒里。那是她去年生日的時候，媽媽從外地寄回來的水晶球摔碎后剩下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她想，等彩虹窗戶做好了，這塊紫色的玻璃一定會特別好看，蘇念的媽媽看到了，一定會很開心。

六月的陽光越來越熱烈，蒲公英街的槐花開得更盛了，空氣里全是甜甜的香味。小滿和蘇念的彩虹窗戶終于快要做好了，木板上的鐵絲格子里，擺滿了五顏六色的玻璃碎片，陽光一照，整個小院都變得五彩繽紛。

蘇念的爸爸最近經(jīng)常往醫(yī)院跑，有時候會把蘇念送到小滿家。小滿的奶奶會做蘇念喜歡吃的南瓜粥，小滿則會拉著蘇念一起給窗戶涂顏料，她們把木板的邊緣涂成了天藍色，還在角落畫了兩朵小小的蒲公英。

“等媽媽回來，我們就把窗戶掛在她的房間里，”蘇念坐在小院的臺階上，手里拿著畫筆，“媽媽最喜歡藍色了，她說藍色像天空，能讓人平靜下來?！?/p>

小滿坐在她旁邊，晃著兩條小短腿：“等放暑假了，我就跟你一起去看阿姨，我們把彩虹窗戶帶給她看。”

蘇念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太好了！媽媽一定會很開心的?！?/p>

可就在彩虹窗戶快要完工的前一天，蘇念卻沒有來小滿家。小滿蹲在巷口等了很久，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看到蘇念的爸爸匆匆忙忙地走過來，臉色不太好。

“小滿，”蘇念的爸爸蹲下身，摸了摸小滿的頭，聲音有點沙啞，“蘇念今天不能來找你了，我們明天要去醫(yī)院看她媽媽，可能要在那邊待一段時間。”

小滿心里一緊：“阿姨的病是不是變嚴重了？蘇念呢？我想跟她說句話?！?/p>

“蘇念在收拾東西，”蘇念的爸爸嘆了口氣，“她讓我把這個交給你?！?/p>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小滿。小滿接過信封，指尖有點發(fā)抖。信封上畫著一朵小小的彩虹，旁邊寫著“給小滿”。

回到家，小滿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里面是一張畫紙，上面畫著兩個小姑娘蹲在槐樹下?lián)觳Ａ槠?，旁邊還有一扇小小的彩虹窗戶，窗戶上掛著貝殼風鈴。畫紙的背面，是蘇念清秀的字跡：

小滿，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完成彩虹窗戶了。爸爸說媽媽的病需要好好治療，我們要去醫(yī)院陪她。我把風鈴留給你，等窗戶做好了，你就幫我多看看它好不好？等媽媽好起來，我一定回來找你，我們一起把彩虹窗戶送給媽媽。

還有，我把那片綠色的玻璃也留給你了，就放在你的鐵盒里。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找到的玻璃，我想讓它留在彩虹窗戶上。

小滿，謝謝你陪我一起收集玻璃，謝謝你給我講故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蘇念

小滿拿著畫紙，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滴在畫紙上，把兩個小姑娘的身影暈開了一點點。她走到桌子前，打開鐵盒，果然看到了那片綠色的玻璃，旁邊還放著一顆小小的蒲公英種子。

第二天早上，小滿很早就起床了。她跑到小院里，拿起畫筆，繼續(xù)給彩虹窗戶涂顏料。奶奶走過來，看到小滿紅紅的眼睛，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傻孩子，別難過，蘇念只是暫時離開，她一定會回來的?！?/p>

小滿點了點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奶奶，我要把窗戶做好，等蘇念回來，我們一起送給阿姨?！?/p>

奶奶笑了，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水果糖，遞給小滿：“好，奶奶陪你一起做。等做好了，我們就把窗戶掛在院子里，讓風把風鈴的聲音吹得遠遠的，蘇念說不定能聽到呢。”

接下來的日子，小滿每天都會去小院里忙活。她按照蘇念畫的樣子，把那片綠色的玻璃粘在了窗戶的中間，又把蘇念留下的貝殼風鈴掛在了旁邊。奶奶幫她把窗戶的邊緣打磨光滑，還在上面刷了一層透明的保護漆，讓玻璃碎片不會掉下來。

七月初的時候，彩虹窗戶終于完全做好了。小滿把它掛在了小院里的槐樹上，陽光一照，彩色的光芒灑在地上，像鋪了一塊彩虹地毯。風一吹，貝殼風鈴叮鈴叮鈴響，聲音清脆又溫柔。

小滿每天都會坐在槐樹下，看著彩虹窗戶，給它擦灰塵。她還會把每天發(fā)生的事情寫在蘇念留下的筆記本上：“7月5日，今天奶奶做了南瓜粥，我替你吃了一碗，特別甜”“7月10日，河邊來了一只小鴨子，我給它喂了面包屑，它一點都不怕人”“7月15日，今天下了小雨，彩虹窗戶上沾了水珠，看起來更漂亮了，像哭了的彩虹”。

八月的一天，小滿正在給彩虹窗戶擦灰塵，突然聽到巷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抬起頭，看到蘇念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扎著丸子頭，正朝她跑過來，淺棕色的眼睛里滿是笑意。

“小滿！我回來啦！”

小滿手里的抹布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跑過去，緊緊抱住蘇念：“蘇念！你終于回來了！你怎么才回來呀？”

蘇念靠在小滿的肩膀上，笑得特別開心：“媽媽的病好很多了！醫(yī)生說只要按時吃藥，很快就能好起來了。我跟爸爸說，我一定要回來找你，看看我們的彩虹窗戶。”

小滿拉著蘇念的手，跑到槐樹下，指著掛在樹上的彩虹窗戶：“你看！我把它做好了，還把你的風鈴掛在旁邊。風一吹，就會叮鈴叮鈴響?！?/p>

蘇念抬起頭，看著五顏六色的玻璃碎片，看著掛在旁邊的貝殼風鈴，眼睛慢慢濕潤了。陽光穿過玻璃，把彩色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像給她鍍上了一層彩虹。

“真好看，”蘇念伸手碰了碰風鈴，貝殼相撞的聲音清脆悅耳，“小滿，謝謝你，幫我完成了我們的約定?！?/p>

“這是我們一起的約定呀，”小滿拉著蘇念的手，“等阿姨好徹底了，我們就把彩虹窗戶送給她，好不好？”

蘇念用力點了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裝著很多蒲公英種子。“這是我在醫(yī)院旁邊的草地上摘的，媽媽說，蒲公英的種子會帶著希望飛到遠方。我們把它們種在小院里，等明年春天，它們就會開出白色的小絨花，像漫天飛舞的小傘兵?！?/p>

兩個小姑娘蹲在槐樹下，小心翼翼地把蒲公英種子撒在土里。陽光暖暖地照在她們身上，槐樹葉沙沙響，貝殼風鈴叮鈴叮鈴地唱著歌，彩虹窗戶反射出的彩色光芒，把整個小院都變成了一個五彩斑斕的夢。

蘇念的媽媽后來真的完全康復了，小滿和蘇念一起把彩虹窗戶掛在了蘇念媽媽的房間里。每當陽光照進來，房間里就會滿是彩色的光，蘇念的媽媽總會笑著說：“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看到它，就想起你們兩個小姑娘認真的樣子。”

后來，小滿的媽媽也從外地回來了，她找了一份離家近的工作，每天都能陪在小滿身邊。小滿拉著媽媽的手，指著彩虹窗戶，驕傲地說：“媽媽，這是我和蘇念一起做的，好看嗎？”媽媽抱著小滿，眼眶紅紅的：“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窗戶都好看?！?/p>

每年春天，蒲公英街的巷子里都會開滿白色的小絨花，風一吹，就像漫天飛舞的小傘兵。小滿和蘇念會蹲在槐樹下，看著那些蒲公英種子飛向遠方，就像看著她們的約定，飛向了充滿希望的未來。

她們都知道，不管以后走多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蒲公英街的彩虹窗戶，還有她們之間的秘密約定，都會永遠留在心里，像一顆甜甜的糖，溫暖著每一個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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