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消失在街角,尾燈像兩顆紅色的鬼眼。林薇站在路邊,直到那點紅光徹底不見,才慢慢松開攥得發(fā)白的手指。掌心里,那張霍行深給的薄薄支票,被汗水洇濕了一角。
五十萬。
他甚至連討價還價都沒有。仿佛她拋出的“三成收益”和“新身份”只是個笑話,他用這五十萬直接買斷,干脆利落,像打發(fā)一個無關緊要的乞丐。
羞辱感像細小的針,扎在心口。但更多的是寒意?;粜猩畹膽B(tài)度明白無誤——他不在意那方子是否完整,甚至可能早已看出她在撒謊。他花錢,只是為了用最簡單的方式控制局面,或者說,控制她。
那句關于林廷楓“賭運不錯”的話,更是像句讖語,懸在頭頂。
不能回林家。林瑤的疑心,霍行深莫測的態(tài)度,還有那個藏在暗處、洞悉一切的神秘人……林家現(xiàn)在就是個四面透風的破屋子,隨時可能塌下來把她埋了。
她得有個自己的窩,立刻,馬上。
她沒去動那五十萬,霍行深的錢燙手。她先去了之前那家古董行,將母親留下的最后兩件小金飾脫手,換了一小疊現(xiàn)金。錢不多,但足夠她應付幾天。
然后,她一頭扎進了城市另一端的老城區(qū)。這里魚龍混雜,租金便宜,流動性大,是藏身的好地方。她不敢找正規(guī)中介,只在布告欄和巷口貼的小廣告里尋找房源。
連著看了幾家,不是環(huán)境太差,就是房東眼神閃爍,讓人不安。直到傍晚,她才在一個鬧中取靜的舊式里弄盡頭,找到一間亭子間。房子在頂樓,狹小,只有一張床、一個舊衣柜和一張桌子,但窗戶對著別家的屋頂,私密性好。關鍵是房東是個耳朵有點背的老太太,只收現(xiàn)金,不問來歷。
“押一付三,水電自理?!崩咸洁熘?,伸出三根手指。
林薇數(shù)出皺巴巴的鈔票遞過去,接過那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時,手心才終于有了一點實在感。
這就是她的起點了。寒酸,逼仄,但屬于她一個人。
她不敢多耽擱,立刻返回林家。這個時間,沈佩蘭通常在外面應酬,林廷楓不見人影,只有林瑤可能在家。她必須趁這個機會,拿回必要的東西。
果然,別墅里靜悄悄的。她溜回自己房間,心臟怦怦跳??焖偈帐傲艘粋€雙肩包:幾件最簡單的換洗衣物,那本藏著真配方的詩集,母親的月光石胸針,還有一些零碎的必需品。她沒動任何一件沈佩蘭買的貴重物品,只帶走了真正屬于“林薇”的東西。
下樓時,卻冤家路窄,在客廳撞見了剛回家的林廷楓。
他一身酒氣,襯衫領口敞著,眼神渾濁,看見她背著包,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喲,這是要上哪兒去???我的‘好妹妹’?!?/p>
林薇心里一緊,低下頭想繞過去:“出去……買點東西。”
林廷楓卻橫跨一步,堵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百I東西?”他嗤笑一聲,目光在她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舊背包上掃過,“穿這身?怎么,霍行深那一百萬沒分你點兒?還是玩膩了,把你踹了?”
他的話粗鄙不堪,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恨意。拍賣會上的事,顯然讓他記恨至今。
林薇握緊背包帶子,指甲掐進肉里?!案?,你喝多了,讓一下?!?/p>
“讓?”林廷楓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背包帶子,用力一扯!林薇猝不及防,被帶得踉蹌一步,背包拉鏈被扯開大半,里面的東西差點掉出來。
“我看看,藏著什么好東西呢?是不是從家里偷了什么?”林廷楓湊近她,酒氣噴在她臉上,眼神兇狠。
林薇的血瞬間涼了半截。背包里有那本詩集!
“放開!”她猛地掙扎,用盡力氣推開他。林廷楓喝多了,下盤不穩(wěn),被她推得后退兩步,撞在沙發(fā)上。
“媽的!你敢推我?”林廷楓勃然大怒,爬起來就要動手。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沈佩蘭回來了。
林廷楓動作一僵,狠狠瞪了林薇一眼,壓低聲音,像毒蛇吐信:“滾可以。但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小動作,或者敢壞我的事,我弄死你!”
林薇心臟狂跳,趁機拉好背包,低頭快步從剛進門的沈佩蘭身邊走過,含糊地說了句“媽我出去了”,便沖出了令人窒息的別墅。
晚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她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林廷楓的威脅言猶在耳?;粜猩畹木娉闪苏妗K@個哥哥,果然是個巨大的麻煩。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棟燈火通明的華麗牢籠,轉(zhuǎn)身匯入夜色,朝著那個狹小但自由的新巢走去。
路還長,但她總算,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