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聲在頭頂響起的瞬間,秦無涯的呼吸沒有停,靈力卻已悄然回縮,像收網(wǎng)的漁夫,一寸寸將外溢的氣息拉回丹田。他沒抬頭,也沒動,只是指尖在膝蓋上輕輕一敲,如同開會時等下屬匯報完后的習慣性動作。
樓頂那片鐵皮被人掀開了。
一道黑影貼著邊緣滑下,腳步極輕,落地時膝蓋微屈,身形穩(wěn)得像是練過千百遍。那人穿著深色運動服,袖口扎緊,脖頸處露出一小截青筋凸起的肌肉,顯然是常年發(fā)力的結(jié)果。他蹲在天臺邊緣,目光鎖住出租屋的窗戶,鼻翼微微翕張,像是在嗅空氣里的某種味道。
秦無涯依舊閉眼,體內(nèi)靈力卻如暗流涌動,順著地板鋼筋緩緩延伸出去,探向樓上。
對方的確不是普通人——氣血比常人旺盛得多,呼吸綿長,落地無聲,顯然是練家子。但他的“氣”是實的,沒有一絲靈性波動,還在世俗武道的范疇里打轉(zhuǎn)。這種人,在古時候可能叫護院,在現(xiàn)在,大概就是健身房里的格斗教練。
“就這?”秦無涯心里哼了一聲,“聞到點靈氣味兒就敢摸上來?當自己是捉妖師?”
可下一秒,那人的動作變了。
他從腰后抽出一根短棍,通體烏黑,兩端包銅,往窗框上一搭,輕輕撬動玻璃縫。不是要闖進來,而是想開條縫看一眼——純粹的好奇,帶著點江湖人的莽勁。
秦無涯忽然笑了。
笑得很輕,嘴角只往上提了半寸,像是想起某個荒唐的提案。
他掌心一翻,靈力不再收斂,而是順著建筑內(nèi)部的金屬骨架猛地一震——不是沖著人去的,是沖著腳下那根承重柱。
嗡!
整棟六層老樓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晃了一下。天花板簌簌掉灰,樓下傳來一聲驚叫,有住戶罵了句什么。而天臺上那人正單膝跪地準備撬窗,突感腳底一軟,仿佛踩空臺階,整個人往前一撲,差點撞上玻璃。
他反應極快,立刻翻身退后,背靠水箱,臉色變了。
“地震了?”他低聲自語,又搖頭,“不對……剛才那股勁,是從下面?zhèn)魃蟻淼模皇钦饎?,是……推的?!?/p>
他盯著那扇窗,眼神從好奇變成了警惕。
屋里的人還沒動靜。
但他能感覺到——那股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氣息,還在。而且比剛才更清晰了,像霧散開前的最后一縷寒意。
秦無涯這時睜開了眼。
他沒起身,只是緩緩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縷淡白色的氣流在他指尖盤旋,像煙,卻不散。他輕輕一彈,那股氣便順著墻壁爬上去,沿著鋼筋一路攀升,直奔天臺。
那人正想再靠近,忽然胸口一悶,像是被人迎面推了一把,踉蹌兩步,后背重重撞在女兒墻上。冷汗瞬間浸透內(nèi)衫。
“誰?!”他低吼出聲,聲音壓著,卻止不住顫抖,“屋里的是誰?你到底是什么人?”
屋里沒人回答。
但空氣變了。
原本悶熱的夏夜,此刻竟泛起一絲涼意。窗外的風停了,連遠處車流的噪音都像是被按了靜音。整條街仿佛被抽走聲音,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
他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符,上面用朱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條。他咬破手指,在符上劃了一道血痕,低聲念了幾句口訣,然后猛地將符紙拍向窗戶。
“破障顯形!”
符紙剛碰到玻璃,還沒燃燒,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成碎片,漫天飛舞,像燒焦的蝴蝶。
那人瞳孔驟縮。
這不是武道。
這不是他認知里的任何一種功夫。
這是……傳說里才有的東西。
“修士……真的存在?”他喃喃,聲音發(fā)虛,“我爹說的那些故事……是真的?”
他猛地轉(zhuǎn)身,翻上欄桿,連滾帶爬地跑向樓頂另一側(cè)的安全通道。腳步慌亂,幾次差點踩空。等他終于鉆進樓梯間,靠著墻喘氣時,才發(fā)現(xiàn)兩條腿都在抖。
“不能說……不能說……”他不斷重復,像是在說服自己,“說了也沒人信,還會被當成瘋子……可剛才那個……到底是人是鬼?”
他掏出手機,手抖得幾乎打不開指紋鎖。
通訊錄翻到一個備注為“張師傅”的號碼,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喂?”電話接通,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張師傅,是我,小趙。”他聲音壓得極低,“我……我可能遇上事了。就在西區(qū)老紡織廠那片,一棟六層紅磚樓……我剛才……看見了‘那種東西’。”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哪種東西?”對方問。
“就是……小時候您說的那種,修仙的,會飛天遁地的……我親眼看見了,他沒開門,也沒出來,可我……我差點從樓上摔下去,就因為他動了動手?!?/p>
又是一陣沉默。
然后,電話里傳來一句:“你確定?”
“我確定。”小趙咬牙,“那股勁,不是人能有的。就像……整個樓都在聽他指揮?!?/p>
“好?!睆垘煾档穆曇舫亮讼聛?,“你現(xiàn)在馬上回來,原路別走,繞南邊垃圾站那邊撤。記住,今晚的事,對誰都別說,包括你爸。明天早上六點,來武館后院找我?!?/p>
電話掛了。
小趙靠著墻滑坐在地,抬頭看了眼那扇亮著微光的窗戶,咽了口唾沫,然后貓著腰,從安全通道另一頭悄悄溜了下去。
屋內(nèi)。
秦無涯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一條縫。
他沒看樓頂,也沒追查那人去了哪兒。他知道,有些消息一旦放出去,就像潑出去的水,攔不住。
他只是望著遠處那片燈火,眼神平靜。
片刻后,他轉(zhuǎn)身走向角落的塑料桌,一把扯下連接電路板的銅線,將改裝過的接收器整個塞進空間戒指。接著,他從床底拖出一個舊背包,把幾件換洗衣物、一瓶水和一張公交卡扔進去。
最后,他脫下風衣,從戒指中取出那件月白長袍,抖了抖,披在身上。
長袍很輕,穿在身上幾乎沒感覺。他抬手理了理領口,指尖觸到腰間的玉佩——它還溫著,不像之前那樣冰冷。
“看來今晚這一震,不止驚到了人?!彼吐曊f,“連你也醒了點神?”
他沒等回應,將長袍下擺掖進靴筒,拿起背包,吹滅桌上那盞小臺燈。
屋子陷入黑暗。
他走到門邊,手搭上門把,又停下。
回頭看了眼那張折疊床,床頭夾著的筆記本露出了一頁紙角。他走回去,翻開本子,在最新一頁寫下兩個字:**武者**。
然后劃掉,改成三個字:**武道界**。
筆尖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有人能感知靈力波動——說明這城市里,不全是瞎子?!?/p>
合上本子,塞進背包側(cè)袋。
他拉開門,走出去,反手帶上門。
走廊里燈壞了兩盞,昏暗潮濕。他一步步走下樓梯,腳步很輕,像怕吵醒什么人。可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微微震一下,仿佛整棟樓都在為他送行。
走出單元門,夜風撲面。
他沒急著走,而是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六樓那扇黑洞洞的窗戶。
三小時前,那里還亮著燈。
現(xiàn)在,它黑了,像一只閉上的眼睛。
他笑了笑,轉(zhuǎn)身匯入街角的夜色。
背包里,那張寫著“武道界”的紙條,隨著步伐輕輕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