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蝕

海州一中與三中的籃球友誼賽，在周五下午如期而至。校園里彌漫著一種節(jié)日的躁動，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籃球館內(nèi)已是座無虛席，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紅色（一中）與藍色（三中）的應援物交織在一起，氣氛熱烈得能點燃空氣。

林燼是被蘇晚晴半拉半拽來的。

“走吧，林燼！全班都去給籃球隊加油了，我們不去多不合群呀！”蘇晚晴挽著她的胳膊，聲音軟糯，眼神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而且陸焰和陳默他們訓練那么辛苦，我們?nèi)ブС忠幌乱彩菓摰穆??！?/p>

林燼對籃球賽毫無興趣，對“合群”更是嗤之以鼻。但她抬眼看到蘇晚晴那雙看似純凈無辜的眼睛，以及周圍幾個女生同樣期待的目光，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她不喜歡這種被道德綁架的感覺，但也懶得在這種小事上多做糾纏，徒增麻煩。

“嗯?！彼貞艘宦?，算是妥協(xié)。

蘇晚晴臉上立刻綻開欣喜的笑容，親熱地拉著她，在靠近前排的位置找了個地方坐下。這個位置視野極佳，能清晰地看到場上球員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

林燼坐下后，便從書包里掏出耳機戴上，打開了手機里的音樂，試圖將周遭的喧囂隔絕在外。她低著頭，隨意翻看著手機里存著的物理競賽題集，與周圍激動雀躍的人群格格不入。

比賽很快開始。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陸焰一上場便成為了全場的焦點。他的每一次突破、妙傳、得分，都引得一中陣營爆發(fā)出海嘯般的歡呼。他仿佛天生屬于這樣的舞臺，自信、張揚，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和美感，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更是將主場優(yōu)勢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就連一直低頭看題的林燼，也被這幾乎要實質(zhì)化的聲浪干擾，偶爾會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掃過場內(nèi)。那個紅色的1號身影確實醒目，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球場兩端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躍。

“哇！陸焰太帥了！”

“焰哥！加油！”

“一中必勝！”

蘇晚晴和身邊的女生們激動地尖叫著，臉頰泛紅。蘇晚晴的目光更是幾乎黏在了陸焰身上，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和傾慕。

林燼只是平靜地看著，像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表演。不可否認，陸焰打得很好，技術(shù)、意識、身體素質(zhì)都是頂尖。但，那又怎樣？她重新低下頭，將注意力拉回手機屏幕上的電路圖。

場上，比分逐漸拉開，一中占據(jù)明顯優(yōu)勢。陸焰的狀態(tài)也越來越放松，甚至開始玩起了花活，背后傳球、不看人傳球，引得驚呼連連。陳默則沉穩(wěn)地掌控著節(jié)奏，彌補著他偶爾因過度興奮留下的防守漏洞。

三中的隊員顯然被打得有些窩火，動作開始變大，火藥味漸濃。裁判的哨聲也變得頻繁起來。

在一次激烈的籃下卡位爭搶籃板時，三中一個身材壯碩的中鋒在失去位置后，有一個明顯的、發(fā)泄般的附加動作，手肘狠狠地撞在了剛剛落地、重心未穩(wěn)的陸焰的胸口。

“呃！”陸焰悶哼一聲，踉蹌著后退了幾步，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痛楚。裁判的哨聲及時響起，判罰了對方犯規(guī)。

但這一下撞得不輕。陸焰捂著胸口，眉頭緊鎖，呼吸有些急促。陳默和隊友立刻圍了上去。

“阿焰，沒事吧？”

“操，那家伙故意的！”

看臺上也響起了一片憤怒的噓聲和咒罵聲。

“太可惡了！怎么可以這樣！”蘇晚晴氣得站了起來，滿臉擔憂。

林燼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目光。她看到陸焰彎著腰，表情痛苦，隊醫(yī)正在快速上場。她下意識地摘掉了一邊耳機，場內(nèi)的嘈雜聲瞬間涌入。

就在所有人都關(guān)注著陸焰?zhèn)麆莸臅r候，那個肇事的三中中鋒，非但沒有歉意，反而在走向罰球線時，沖著陸焰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惡劣的、充滿挑釁的嘲笑，嘴里似乎還嘟囔了一句什么臟話。

雖然聽不清，但那表情和口型，充滿了侮辱性。

一瞬間，籃球館內(nèi)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而也就在這一刻，原本因疼痛而彎著腰的陸焰，猛地抬起了頭。他臉上的痛苦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燼從未見過的、極致的冰冷和戾氣。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鋒，死死地鎖定在那個中鋒身上，周身散發(fā)出的危險氣息，連隔著一段距離的林燼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不是平時那種玩世不恭的囂張，而是真正被觸及逆鱗后，即將失控的暴怒。

“阿焰！別沖動！”陳默死死拉住陸焰的胳膊，低聲喝道。

但陸焰猛地甩開了陳默的手。他甚至沒有理會正在詢問他情況的隊醫(yī)，一步步，帶著駭人的氣勢，朝著那個三中中鋒走去。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預感到了即將爆發(fā)的沖突。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看臺前排，一直靜坐的林燼，眼神驟然變冷。她看著那個三中中鋒囂張得意的嘴臉，看著陸焰即將失控的背影，一種出于本能的、對“不公”和“卑劣”的厭惡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的動作快得幾乎沒人看清。

只見她彎腰，從腳邊（不知是哪個觀眾掉落或準備的）撿起一個備用籃球，甚至沒有站起身，就坐在那里，手腕猛地一抖。

“嗖——！”

籃球如同出膛的炮彈，劃出一道低平而凌厲的直線，越過短短的距離，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砸在了那個正準備接受罰球的三中中鋒的后腦勺上！

“砰！”一聲悶響。

那中鋒完全沒料到來自看臺的“襲擊”，被砸得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發(fā)出一聲痛呼。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讓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正要發(fā)作的陸焰。他猛地停下腳步，愕然轉(zhuǎn)頭，看向籃球飛來的方向。

整個籃球館，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著那道軌跡，聚焦到了看臺前排，那個緩緩站起身的女生身上。

林燼站在那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得像冰。她甚至沒有看那個被砸懵的中鋒，也沒有看一臉震驚的陸焰，只是淡淡地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

然后，在全世界仿佛凝固的目光中，她重新戴上耳機，拎起書包，轉(zhuǎn)身，旁若無人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沸騰又死寂的籃球館。

留下身后，一片目瞪口呆的觀眾，以及場中央，那個捂著后腦勺又驚又怒的三中中鋒。

還有，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入口，胸口劇烈起伏，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錯愕，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劇烈翻涌情緒的陸焰。

那顆失控的球，沒有砸在挑釁者的身上，卻精準地砸中了某些人命運的開關(guān)。

混亂，已悄然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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