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潮水猛地回溯，褪去古堡的灰石與月光，漫過千年光陰，落在了盛唐長安的朱雀大街上。

彼時的長安，正是萬國來朝的繁華模樣，可今日的西市街口，卻圍得水泄不通，人群的怒罵與斥喝蓋過了商販的吆喝。圈子中央，幾個穿著異域服飾、面色蒼白的身影被圍在其中，正是初到中原的艾維森與他的侍從。

“我們拒絕外神入侵！”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舉著鋤頭，怒目圓睜，“外來物種都該死！”

“鬼不鬼妖不妖的什么東西！”有人扔出爛菜葉，砸在艾維森的黑色斗篷上，“白天不出來，晚上才敢晃悠，肯定不是好東西！”

人群跟著起哄，“打死他們！”“別讓他們玷污了長安的地！”

艾維森皺著眉，他剛學(xué)會幾句蹩腳的中文，聽不懂所有人的話，卻能從那些兇狠的眼神里，讀懂“敵意”二字。他身后的侍從握緊了拳頭，眼底閃過暗紅的光，卻被他抬手按住——他不想在這陌生的土地上，徒增殺戮。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書生擠了進(jìn)來，抬手喊道：“停！諸位不如放下成見，先聽他們說說？”

人群靜了靜，有人認(rèn)出他是附近書院的學(xué)子陳威，紛紛議論起來。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從人群里探出頭，皺著鼻子瞪他：“陳威哥哥，你也被他們同化了嗎？他們更可恨！我娘說，這種外來的東西會吸血，都不是好東西！”

“小姑娘，你見過他們吸血嗎？”陳威蹲下身，語氣溫和。

小姑娘愣了愣，搖搖頭：“沒見過，但大家都這么說?！?/p>

“大家說的，不一定都是真的?！标愅酒鹕恚D(zhuǎn)向眾人，“我昨日在西市的茶館，見過這位先生。他只是坐著喝茶，連茶葉都沒敢多放，怕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店家。若真是吸血的惡徒，何必如此謹(jǐn)慎？”

他走到艾維森面前，拱手行了一禮，用剛學(xué)的幾句異域語言問道：“先生，你來自何方？為何來長安？”

艾維森愣了愣，沒想到這個書生竟會說他的語言。他松了口氣，用生硬的中文回答：“我……艾維森，來自西邊。來長安，學(xué)……學(xué)文化?！?/p>

“你們看，”陳威轉(zhuǎn)向人群，“他是來學(xué)習(xí)的，不是來作惡的。我大唐向來包容四海，若只因他們長相不同、習(xí)性不同，就喊打喊殺，豈不是丟了我大唐的氣度？”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有人開始小聲嘀咕：“好像也是……沒真見他們做壞事?！?/p>

“陳書生說得對，大唐嘛，就該有大唐的樣子。”

剛才扔爛菜葉的漢子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是我們誤會了？”

陳威笑了笑，拍了拍艾維森的肩膀：“先生，以后若有不懂的規(guī)矩，盡管來書院找我?！?/p>

艾維森看著他眼底的真誠，心里某個角落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點了點頭，用中文笨拙地說：“謝……謝謝。”

那一刻，陽光透過人群的縫隙，落在陳威的青色長衫上，也落在艾維森蒼白的臉上。艾維森望著眼前這個書生，突然覺得，這陌生的長安，似乎也沒那么可怕了。

他那時還不知道，這個叫陳威的書生，會成為他漫長生命里，第一個打破偏見、向他伸出手的凡人。更不知道，千年之后，這個姓陳的靈魂，會以“陳一飛”的名字，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讓他甘愿化作蝙蝠，跨越輪回，默默守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