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碎片兇猛地回涌。最后的印象,是那個審神者帶著“玩?zhèn)€新游戲”的笑容,將他推入一個突然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光芒紊亂的時空轉(zhuǎn)換器。劇烈的撕扯感,然后……就是這里。
這里?這里是哪里?
他撐起小小的身體,環(huán)顧四周。他似乎是在一個庭院里,周圍站著許多人,不,是刀劍。許多許多的刀劍。他們的目光,帶著驚愕、好奇,或許還有別的什么,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像燒紅的針,刺得他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他見過這種集體的注視。在他“不乖”的時候,在他流露出不屬于“鶴球”的情緒的時候,
整個本丸的刀劍,就會在審神者的意志下,用這種冰冷的、排斥的、看異類一樣的眼神看著他,直到他崩潰,直到他重新蜷縮起來,用顫抖的聲音承認錯誤,保證會繼續(xù)扮演那個完美的玩偶。
不能犯錯。不能惹怒。必須乖。
求生的本能,或者說,在漫長折磨中被徹底馴化出的本能,以遠超思考的速度操控了他的身體。
他幾乎是滾下了那件陣羽織,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發(fā)抖。他“噗通”一聲跪伏下去,
額頭用力抵在微涼的土地上,用那種被精心設計過的、帶著奶氣的、卻又因為極度恐懼而變調(diào)的尖細嗓音,嘶喊出聲:
鶴球“對、對不起!鶴球不是故意闖進來的!鶴球會乖乖的!”
鶴球“會很聽話!什么都做!請、請不要拋棄鶴球!不要關禁閉!不要……不要弄壞鶴球——!”
最后一個音節(jié)帶著破音的哭腔,消散在突然死寂的空氣里。他蜷縮成更小的一團,像一只被暴雨打落泥濘、等待最終踐踏的雛鳥,連顫抖都變成了壓抑的、斷續(xù)的痙攣。
預想中的呵斥沒有到來,也沒有那種帶著惡意的能量鎖鏈纏繞上來。
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靜。
然后,他聽到一個腳步聲,很輕,帶著遲疑,一步步靠近。他能感覺到陰影籠罩下來,這讓他抖得更厲害了。
一只手伸了過來,指尖帶著微微的涼意,觸碰到了他的臉頰。
鶴球猛地一縮,以為會是巴掌或者掐捏。
但那指尖只是極輕地、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撫過他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碰了碰他額頭上因為剛才用力磕碰而泛紅的地方。
一個女性的聲音,很輕柔,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帶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堵塞的情感,
審神者“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鶴球僵住了。這聲音里沒有他熟悉的命令、嘲弄或不耐煩。那里面是……是什么?他不敢分辨。
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點點視線。
逆著光,他看到一個穿著普通審神者服飾的女性蹲在他面前。她的眼睛很大,此刻睜得更大了,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狽、恐懼、扭曲的小小身影。
那雙眼眸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居高臨下,只有一種洶涌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震驚,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