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朝殘夢:范府少年志(四)
龍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染坊院內(nèi)的積雪沒過了腳踝,踩上去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像... 更多精彩內(nèi)容,盡在話本小說。" />
青朝殘夢:范府少年志(四)
龍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染坊院內(nèi)的積雪沒過了腳踝,踩上去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離別低吟。
范宇站在正屋的桌前,手里攥著一張泛黃的海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這是羅本浩托人從海外商船那里換來的,標(biāo)注著從龍城港口出發(fā),經(jīng)東海、過南洋,最終抵達“歐羅巴洲”的航線。
“此去路途艱險,海上風(fēng)浪難測,沿岸還有海盜出沒,更別提官府的海禁巡查?!绷_本浩坐在桌旁,面前放著一壺溫好的黃酒,卻沒動一口。
他看著范宇,眼底滿是復(fù)雜的情緒,有不舍,有擔(dān)憂,更有期盼,“我們商量了三天,最終還是決定讓你走。
青朝的土地上,‘平等’‘民主’的火種雖已點燃,卻缺了能讓它燎原的‘風(fēng)’,而這‘風(fēng)’,或許在海外?!?/p>
范宇喉結(jié)滾動,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起這半年來在“啟民社”的日子。
與羅本浩一起在深夜寫傳單,和同伴們一起在流民村蓋房子,和阿蘿一起在城隍廟給老人遞茶水……這些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閃過,每一個都透著溫暖,也透著讓他不愿割舍的羈絆。
“范哥哥。”阿蘿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姑娘穿著件新做的紅棉襖,是范宇用父親給的錢買的布料,她手里捧著一個布包,走到范宇面前,把布包遞給他。
“這里面有我給你縫的帕子,還有爹烤的紅薯干,路上餓了可以吃?!?/p>
范宇接過布包,指尖傳來布料的柔軟,也傳來阿蘿手心的溫度。
他低頭看著阿蘿,小姑娘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卻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不讓眼淚掉下來。范
宇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他蹲下身,輕輕摸了摸阿蘿的頭,聲音沙啞:“阿蘿乖,等我回來,就給你講海外的故事,帶你去看沒有雪的地方。”
阿蘿點了點頭,用力咬著嘴唇,卻還是有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范宇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離別定在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染坊里就已經(jīng)聚滿了“啟民社”的同伴。
文書李大哥給范宇塞了一本用油紙包好的《海國圖志》,說“路上沒事多看看,能知道海外的世道”;鐵匠王大叔給范宇打了一把小巧的匕首,說“海上不太平,用來防身”。
就連平時話最少的書院先生,也給范宇寫了一封推薦信,說“若是到了歐羅巴,遇到懂漢文的學(xué)者,或許能幫上忙”。
范宇一一接過,把這些東西小心地放進背包里,每一件都沉甸甸的,裝著同伴們的牽掛。
他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想起他們一起經(jīng)歷的風(fēng)雨。
一起被官差追捕,一起在破廟里取暖,一起為了流民的生計奔走,心里的不舍像潮水一樣涌來,讓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時候不早了,該走了?!绷_本浩拍了拍范宇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記住,到了海外,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把學(xué)到的東西帶回來,才能完成我們未竟的事。”
范宇點了點頭,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各位兄長,阿蘿,范宇此去,定不負(fù)眾望,他日歸來,必與諸位一起,劈開這黑暗的世道!”說完,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不敢再看眾人的眼睛,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舍不得離開。
阿蘿看著范宇的背影,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范哥哥,你一定要回來??!我會等你的!”
范宇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用力揮了揮手,然后大步朝著巷外走去。
雪還在下,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像一層冰冷的紗。他能聽到身后阿蘿的哭聲,能聽到同伴們的叮囑,這些聲音像一根線,緊緊牽著他的心,讓他每走一步,都覺得無比沉重。
出了巷口,王伯已經(jīng)牽著一匹馬在等他——這是范詹特意讓王伯送來的,說是“路上騎馬快些,能趕在官府關(guān)港前抵達港口”。
王伯把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遞給范宇,說:“老爺讓我告訴你,在外萬事小心,若是想家了,就托人捎個信回來?!?/p>
范宇接過錢袋子,心里滿是愧疚——自從離開家,他就沒給父親寫過一封信,可父親卻還在默默為他付出。他對著王伯躬身道:“王伯,替我謝謝父親,也請他保重身體?!?/p>
說完,他翻身上馬,朝著港口的方向疾馳而去。馬蹄踏過積雪覆蓋的青石板路,留下一串串深凹的印子,也把龍城的牽掛,遠遠拋在了身后。
一路疾馳,終于在日落前抵達了龍城港口。港口里停著幾艘大船,桅桿高聳,像插在海里的巨矛。
范宇按照羅本浩的囑咐,找到了一艘名為“海鷗號”的商船,船主是個金發(fā)碧眼的洋人,名叫湯姆,據(jù)說經(jīng)常往返于青朝和歐羅巴之間。
“你就是羅本介紹來的人?”湯姆上下打量著范宇,操著一口生硬的漢文,“船票已經(jīng)付過了,但你要知道,這趟航程要三個月,而且我們不保證安全。海上有海盜,還有風(fēng)暴,隨時可能丟了性命?!?/p>
范宇點頭:“我知道,只要能到歐羅巴,再苦我也能忍。”
湯姆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跟我來吧,你的船艙在底層。”
范宇跟著湯姆登上商船,底層的船艙狹小又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海水和霉味,角落里還堆著一些貨物。
他把背包放在鋪位上,透過狹小的窗戶看向外面夕陽正緩緩沉入海面,把海水染成了一片金紅,遠處的龍城輪廓漸漸模糊,最后徹底消失在視野里。
他靠在船艙的墻壁上,拿出阿蘿縫的帕子,帕子上繡著一朵小小的蓮花,是阿蘿最擅長的圖案。
他把帕子貼在胸口,想起阿蘿紅紅的眼睛,想起羅本浩堅毅的側(cè)臉,想起同伴們的叮囑,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接下來的航程,比范宇想象的還要艱難。出發(fā)后的第十天,船隊就遇到了風(fēng)暴,巨浪像小山一樣砸在船上,船身劇烈搖晃,隨時可能傾覆。
范宇被晃得頭暈?zāi)垦?,吐得一塌糊涂,卻還是緊緊抓著船艙的欄桿,不肯松開。
他不能死,他還要活著去歐羅巴,還要活著回去見阿蘿和同伴們。
風(fēng)暴過后,船隊又遇到了海盜。十幾艘海盜船圍著“海鷗號”,海盜們拿著刀槍,嘶吼著要登船。湯姆帶著船員們奮力抵抗,范宇也拿起王大叔給的匕首,加入了戰(zhàn)斗。他雖然不懂海戰(zhàn),卻憑著一股狠勁,打倒了兩個想要登船的海盜。激戰(zhàn)了兩個時辰,海盜終于被打退,可“海鷗號”也受損嚴(yán)重,不得不??吭诟浇男u修理。
在小島上修理船只的日子里,范宇認(rèn)識了一個名叫馬克的學(xué)者,他是法國人,要回歐羅巴。
馬克懂漢文,也對青朝的文化很感興趣。兩人聊了起來,范宇跟他講青朝的腐敗,講“啟民社”的理想,講自己想去歐羅巴學(xué)習(xí)“平等”“民主”的制度;馬克則跟他講歐羅巴的革命,講法國的“人權(quán)宣言”,講英國的議會制度。
“你們追求的‘人人平等’,在我們歐羅巴,也經(jīng)歷了很多流血犧牲才換來的?!瘪R克看著范宇,認(rèn)真地說,“但只要信念不熄,總有一天,正義會到來?!?/p>
范宇看著馬克,心里的信念更加堅定——他知道,自己這趟海外之行,沒有錯。
船只修好后,繼續(xù)朝著歐羅巴出發(fā)。一路上,范宇跟著馬克學(xué)習(xí)外語,讀馬克帶來的書籍,了解歐羅巴的歷史和制度。
他把學(xué)到的東西,都認(rèn)真地記在本子上,想著將來回去后,能把這些知識帶給“啟民社”的同伴們。
三個月后,“海鷗號”終于抵達了法國的馬賽港。當(dāng)范宇踏上歐羅巴的土地時,他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他終于到了,終于來到了這個能給他帶來“風(fēng)”的地方。
馬克帶著他在馬賽港逛了逛,街道兩旁的建筑和青朝截然不同,高大的石屋,精致的雕塑,還有穿著各式服裝的人們,都讓范宇感到新奇。
他看到街上的人們自由地交談,看到報紙上刊登著對政府的批評,看到平民也能走進圖書館看書。
這一切,都是他在青朝從未見過的。
“這里不是天堂,也有貧富差距,也有不公?!瘪R克看著范宇,輕聲說,“但這里的人們,知道如何去爭取自己的權(quán)利,知道如何去改變不公?!?/p>
范宇點了點頭,他知道,任何地方都不是完美的,但他相信,只要學(xué)到這里的先進制度和理念,就能為青朝的百姓,為“啟民社”的理想,找到一條可行的道路。
他站在馬賽港的海邊,看著遠處的大海,手里緊緊攥著阿蘿縫的帕子。海風(fēng)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海水的咸味,也帶著遠方的牽掛。
他在心里默默說:“阿蘿,羅本兄,各位兄長,我到歐羅巴了。等著我,我一定會帶著希望回去,和你們一起,讓青朝的百姓,過上真正平等、自由的生活?!?/p>
夕陽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像一道堅定的脊梁,立在歐羅巴的土地上。
他知道,自己的海外求學(xué)之路,才剛剛開始,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困難和挑戰(zhàn),但他不會退縮。
因為他的身后,是“啟民社”的同伴,是阿蘿的等待,是青朝百姓的希望。他會帶著這些牽掛,在歐羅巴的土地上,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成長,為了心中的理想,為了那個“人人平等”的世界,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