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笙即是余生

春風(fēng)悄無聲息地掠過大地，舊枝在搖曳中舒展新芽，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少女喘著粗氣翻過最后一道山崗，眼前豁然開朗，長安城的盛景如畫卷般鋪展在她面前。遠(yuǎn)處樓臺高聳，炊煙裊裊，人聲隱約可聞。

“長安，我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

春闈在即，長安幾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林榆笙繞遍了半個京城，才終于尋到一處落腳之地。這地方雖不大，但還算干凈，只是比下等房貴了五兩銀子。

“唉……”她暗自嘀咕了一聲，悄悄掂了掂錢袋的分量，又迅速塞回衣襟底下，“真是肉疼?！?/p>

酒樓里熱鬧非凡，大家都在熱烈討論今年科舉奪魁的熱門人選。

有人拍著桌子喊道：“我們錦州來的考生，可是百年一遇的‘太白金星’下凡！押他準(zhǔn)沒錯！”

旁邊有人嗤之以鼻，“哼，什么小地方來的，沒聽說過！要我說，還是我們江南的才子更勝一籌！”

“別爭啦！”一個滿臉得意的中年男子插嘴道，“今年禮部尚書之子北央夜也下場了，人家可是正經(jīng)的世家才俊，這榜首之位還有什么懸念嗎？”

林榆笙擠進(jìn)人群，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開起了賭局。她微微一怔，隨即清了清嗓子，揚(yáng)聲道：“諸君，不知你們可曾聽過——林榆笙這個名字？”

……

見無人理會，她索性伸手指向自己，“來，給我添個名字。我，林榆笙，賭我自己。”

——她花了二十兩銀子，賭自己金榜題名。

畢竟她女扮男裝來此就是為了這個。

莊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將她的名字記上。林榆笙滿意地轉(zhuǎn)身離開，身后的竊竊私語隱隱傳來：“林榆笙？誰?。繘]聽說過……”

她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無妨。十五日后，這個名字必將響徹整個長安城。”

回去的路上，她一邊走，一邊盤算著開支?！白∷藁耸鍍桑讲刨€局又押上二十兩，只帶了四十兩……手頭剩下的銀子怕是不夠了?！彼龂@了口氣，看來不得不再找些活計維持生計。

抄書本來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近來書市也因為考生太多而飽和了。無奈之下，她只好去酒樓當(dāng)?shù)晷《ゅX日結(jié)。

她端著盤子，熟練又輕快地在桌椅間穿梭，動作利落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客官，這是您的……”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托盤上的菜碟應(yīng)聲打翻，摔了個滿地狼籍。

“萬分抱歉！我來幫你收拾吧，”青衣少年匆忙停住腳步，直勾勾地盯著林榆笙，語氣帶著幾分歉意和莫名的激動，“我是禮部尚書之子，北央夜?！?/p>

“這人好生奇怪，”林榆笙心里嘀咕了一句，眉頭微蹙，“我還沒說什么，他倒先自報家門，是想用身份壓我嗎？”

她的語氣頓時冷了幾分，疏離道：“不必勞煩大人，小人自己處理就好?！?/p>

誰知那少年反而慌亂起來，雙手無措地?fù)]動著，“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我要些補(bǔ)償，你……愿意跟著我嗎？”

“??？”林榆笙愣住了，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fā)展。若非要選擇，她寧可直接要錢。于是她順勢說道：“少爺若真想幫忙，不如賞小人些銀錢更為實在。”

北央夜當(dāng)即解下自己的錢袋，毫不猶豫地塞到林榆笙手中，“都給你了?！?/p>

待林榆笙愣愣地接過錢袋、轉(zhuǎn)身離開后，北央夜身邊的侍從逐風(fēng)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問：“少爺！您怎么還……還‘碰瓷’一個陌生人，就為了把錢送出去？”

少年望著林榆笙遠(yuǎn)去的方向，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他不是陌生人。前日我出獵散心時遭遇意外，正是他出手救了我?！?/p>

后來他悄悄跟隨，偶然聽到她在進(jìn)城前，在那山崗上、榆樹下立下的雄心壯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

“雖然他似乎并未認(rèn)出我，但我仍想感謝他。而且……”

——

他回憶起：

那時恰是日暮時分，夕陽如同熔金般懸在天際，將整個長安城溫柔地包裹。她站在坡頂，眺望城中漸起的燈火，微風(fēng)恰好拂過，撩起她束發(fā)巾冠下幾縷柔軟的鬢發(fā)，金色的光暈勾勒出她專注而明亮的側(cè)臉。

他聽見她低聲自語，聲音清越如山澗溪流：“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蹦且豢?，萬籟俱寂，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那個立于夕陽微風(fēng)中的身影，堅定而又充滿了無限的憧憬。

——

他頓了頓，一抹極淡的紅暈爬上耳尖。 “而且……夕陽下，微風(fēng)拂起他鬢發(fā)的那一幕，真的……很美?！?/p>

逐風(fēng)心里一驚，自家少爺好像喜歡上了一個男子，但他不敢多嘴，只能轉(zhuǎn)移話題“那少爺，我們的飯錢怎么結(jié)……”

“……先暫時賒著，明日一早便讓人送來?！?/p>

有了天降的銀錢，林榆笙立刻辭去了店小二的活計，回到租住的小屋，專心致志地備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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