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力道隨著方多病的情緒激動又加重了幾分,李蓮花甚至能感覺到皮膚被劃破的細(xì)微觸感。
“笛飛聲……他,”方多病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不知為何的茫然般的痛苦,“他攔我!他說我瘋了,他說你早就化成灰了……他憑什么這么說!我只是……我只是想讓你回來。”
他的話語哽咽住,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極力抑制的小動物般的哀鳴。
李蓮花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
月光恰好照在了床榻這一側(cè),也將榻邊那張消瘦蒼白的臉照映得格外清晰。昔日在李蓮花記憶里的那個神采奕奕的少年,如今已形銷骨立,面容憔悴得幾乎認(rèn)不出原來的模樣。他的眼窩深深凹陷,下巴上浮現(xiàn)出一片青色胡茬透著幾分凌亂與狼狽。
然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格外醒目——死死地盯著他,目光灼熱而顫抖,仿佛要將這些年積攢的所有情緒盡數(shù)宣泄出來。震驚、狂喜、憤怒、委屈,還有深可見骨的絕望在他眼中翻涌不息。
他依舊穿著夜行衣,但布料上深一塊淺一塊的顏色分明是干涸的血跡和污漬,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和塵土味。
李蓮花的目光落在他握著匕首的手上。那雙手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卻因為情緒激動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所以,”李蓮花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你就成了武林公敵?偷遍七派珍寶,還把笛飛聲打下了懸崖?”
方多病像是被這句話刺痛,猛地別開臉避開了他的視線,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他似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們都說我瘋了!”他喃喃道聲音沙啞,似在抱怨又似在自言自語,“也許……我是真的瘋了。”
李蓮花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開匕首,而是輕輕覆上了方多病那只緊握著兇器的手。
李蓮花的手掌溫?zé)岣稍铮坪鯉е环N奇異的安撫力量,就這樣覆在方多病手上安撫著他。
方多病在李蓮花的手覆上來的一瞬渾身劇烈一顫,像是被燙到一般下意識就要縮手,卻被李蓮花輕輕按住。
“方小寶,”李蓮花看著他,眼底深處有什么情緒緩緩流淌,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先把匕首放下,我們好好說話,好嗎?”
方多病的嘴唇哆嗦著,眼眶迅速泛紅,積聚的水汽終于承受不住重量滾落下來,砸在李蓮花的手背上溫?zé)嵋黄?/p>
“當(dāng)啷”一聲匕首脫手,掉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與此同時,方多病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膝蓋一軟直直地跪倒在床榻邊,額頭抵著冰冷的床沿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了十年的痛哭聲終于沖破了所有束縛,在寂靜的夜里絕望地回蕩。
李蓮花的手依舊覆在他的手上沒有移開,他抬起頭望向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眼神復(fù)雜難辨。
笛飛聲落崖?
他那個武癡老朋友可沒那么容易死。
而這江湖對方多病的滔天指責(zé),恐怕也遠(yuǎn)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十年時間,一切都物是人非。他這只“死而復(fù)生”的蓮花,怕是又要攪動一池渾水了。
方多病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一種脫力后的抽噎,肩膀仍微微顫抖。十年的委屈、憤怒、絕望,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卻也抽空了他強撐的最后一絲力氣。
李蓮花的手依舊覆在他的手背上,溫暖的觸感真實得令人心頭發(fā)酸。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直到方多病的呼吸稍微平復(fù)了一些。
月光流淌,照亮了方多病凌亂發(fā)絲下通紅的眼眶和狼狽的淚痕。他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似乎想起來什么他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到底是怎么……”
李蓮花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有些真相,或許現(xiàn)在該讓他知道了。他輕輕松開手起身下榻,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是忘川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