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控制室內,時間仿佛凝固。陳雪的手指懸在“最終協(xié)議”的啟動界面上方不足一厘米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鄭雄的殘影在她面前扭曲,那雙曾經充滿睿智如今只剩瘋狂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林默倒在幾步之外,呼吸微弱,但眼神清明,他對著陳雪,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不能按。鄭雄的“完美新世界”,是建立在無數(shù)“鑰匙”和林默這樣特殊存在被徹底“格式化”的基礎之上。那是一條用犧牲鋪就的、看似平坦實則冰冷絕望的路。
“猶豫……即是毀滅……”鄭雄的電子合成音帶著強烈的干擾雜音,整個控制室的燈光隨著他的情緒劇烈閃爍,能量不穩(wěn)定地嗡鳴著,“沒有時間了……‘熔爐’的崩潰會吞噬一切……包括你們珍視的……那些殘存的意識碎片……”
陳雪的目光越過鄭雄的殘影,落在主屏幕上那些跳動的數(shù)據流和不斷閃現(xiàn)的失敗“鑰匙”的面孔上。她看到哥哥鄭宏宇在湖邊營地留下的最后影像,看到他眼中那份不甘與守護;她看到林默一路掙扎求生,從被操控的工具到逐漸找回自我;她甚至仿佛看到了那個代號“K”的兇手,在破壞與追尋中留下的瘋狂足跡。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 。鄭雄的宏圖霸業(yè),何嘗不是由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個體、一次次被忽視的選擇、一個個被犧牲的“毫末”與“累土”累積而成?他追求終極的“掌控”,卻忘了真正的穩(wěn)固,源于對每一個細微生命的尊重與平衡。
“你錯了,鄭雄。”陳雪的聲音平靜下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這混亂的空間里異常清晰,“真正的‘治之于未亂’,不是將所有不可控的因素提前清除,而是在混亂萌芽之初,去理解、去疏導,甚至……去接納其中的變數(shù)。”
她的手指沒有按下確認鍵,而是猛地向側方一劃,關閉了那個充滿誘惑與毀滅的“最終協(xié)議”彈窗!與此同時,她的另一只手快速在控制臺輔助界面上輸入了一串極其復雜的、由哥哥筆記和兇手日志中碎片信息拼湊而成的底層指令序列——那不是為了控制或毀滅,而是請求接入“熔爐”最深層的“歷史日志數(shù)據庫”!
“你要干什么?!”鄭雄的殘影發(fā)出尖銳的厲嘯,試圖重新奪回控制權,但陳雪的動作更快。底層指令似乎觸發(fā)了系統(tǒng)某種不為人知的安全冗余機制,主屏幕上的混亂數(shù)據流瞬間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其古老、界面簡樸的日志查看器,上面羅列著按時間戳排序的、標記著“高密度情感記憶存檔”的加密文件包,時間跨度長達數(shù)十年!
“看看你的‘基石’到底是什么吧!”陳雪大聲說道,選中了其中一個標記為“項目啟動初期 - 志愿者情感基線記錄”的文件包,強行調用剩余的系統(tǒng)算力進行解密還原。
屏幕上開始緩緩流淌過一段段模糊卻充滿溫度的記憶畫面:那是早期志愿者的希望與憧憬,是研究人員最初的理想與熱忱,是“熔爐”概念誕生時那份想要連接人類意識、探索未知的純粹初心……這些被鄭雄視為“無用噪音”、“需要過濾的雜質”的情感記憶,恰恰是整個系統(tǒng)最初得以誕生的真正能量來源和意義所在!鄭雄在追求純粹能量和絕對控制的過程中,早已迷失了方向。
其脆易泮,其微易散 。最脆弱的東西容易分解,最細微的東西容易散失。鄭雄試圖剝離這些“脆弱”的情感,只保留“強大”的能量,卻不知正是這些看似微小的情感連接,才是維持系統(tǒng)內在平衡、防止其走向極端崩潰的關鍵 。
隨著這些原始記憶的釋放,整個“熔爐”核心的能量波動出現(xiàn)了一種奇異的緩和,不再是之前的狂暴崩潰前兆,而更像是一種深沉的、帶著悲憫的共鳴。那些被標記為“失敗品”的“鑰匙”意識碎片,似乎也在這熟悉的頻率中找到了短暫的安寧。
“不……這不可能……這些早該被清除……”鄭雄的殘影在真實記憶的沖刷下變得愈發(fā)不穩(wěn)定,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陳雪看著逐漸虛化的鄭雄,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在最后關頭,還能記得最初為什么要開始這一切,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p>
她不再理會即將消散的鄭雄,轉身奔向林默。她攙扶起他,目光堅定地望向控制室另一側那條因系統(tǒng)權限變更而悄然開啟的、通往更深層區(qū)域的應急通道。那里或許藏著“熔爐”真正的起源秘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我們走,”陳雪對林默說,聲音疲憊卻充滿決心,“去看看這一切最開始的地方?!?/p>
身后,鄭雄的殘影在充滿初心的記憶光影中徹底消散,主屏幕上的數(shù)據流歸于平靜,只有那份被打開的原始日志,依舊靜靜地訴說著被遺忘的過去。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