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結(jié)局。
十年的默默追隨,無數(shù)個日夜的殫精竭慮...最終換來的,竟是連當(dāng)面告別都是一種奢望的驅(qū)逐。
秘書長臉色煞白地推門出來,腳步虛浮,仿佛剛從風(fēng)暴中心逃生??觳阶叩礁咄久媲埃曇魤旱脴O低,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沈總說...讓你進去拿審批單,然后馬上搬到樓下秘書處去,交接完所有工作后正式辦離職。”
看著高途毫無血色的臉,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急促地問,
“高途!你到底...到底做了什么?捅破天了?我跟著沈總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他發(fā)這么大的火!那眼神...簡直像要殺人!”
“沒什么?!备咄疽呀?jīng)轉(zhuǎn)過身,開始面無表情地收拾桌面上那少得可憐的私人物品,動作機械而迅速,“只是...時候到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
辦公室內(nèi),沈文瑯把鋼筆“啪”地一聲拍在光可鑒人的紅木桌面上,聲音在過分空曠的總裁辦公室里撞出一點空洞的回響,像石子投入深井。那份薄薄的離職同意書就躺在桌沿,紙張邊緣銳利得仿佛能割傷視線。
他甚至連眼皮都吝于抬起,目光死死釘在面前攤開的一份季度財報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此刻卻像一群混亂爬行的螞蟻,根本鉆不進他的腦子。
“簽好了?!彼穆曇艨嚨孟褚桓綐O限的弓弦,帶著刻意為之的冷硬,“收拾東西,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的位置空出來。直接去樓下秘書處報到,交接。也不用等什么脫密期了,交接完就可以走…”
高途就站在那張巨大辦公桌的對面。
午后過分熾烈的陽光透過占據(jù)整面墻的落地窗潑灑進來,將他挺直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斜斜地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光線亮得刺眼,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融進一片炫目的光暈里,只有輪廓邊緣殘留著一絲倔強的清晰。
他沒有立刻去拿那張紙,空氣凝滯得如同凍結(jié)的琥珀。幾秒鐘的沉默被無限拉長,沉重地擠壓著沈文瑯的耳膜,他甚至能聽見自己血液在太陽穴里突突跳動的聲音。
然后,高途動了。
他伸出手,手指修長、穩(wěn)定,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精準(zhǔn)地捏住了那張紙。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紙張摩擦桌面發(fā)出極其輕微的“沙”的一聲,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像一把鈍刀子猛地戳進了沈文瑯緊繃的神經(jīng)末梢。
“好的,沈總。”高途的聲音平靜無波,像一潭深秋的死水,不起半點漣漪,“我這就去辦理?!?/p>
他微微頷首,一個標(biāo)準(zhǔn)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職業(yè)化動作。接著,他轉(zhuǎn)過身,沒有絲毫猶豫,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晰而規(guī)律的“咔、咔”聲,一步步走向門口。
那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節(jié)奏感,每一下都精準(zhǔn)地踩在沈文瑯驟然失控的心跳上。
門被無聲地拉開,又無聲地合攏。高途的身影連同那令人窒息的腳步聲,一起消失在厚重的門板之后。
辦公室里只剩下沈文瑯一個人。窗外城市的喧囂隔著頂級隔音玻璃,只剩下模糊的底噪。剛才還覺得刺眼的陽光,此刻陡然失去了溫度,房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巨大的寂靜真空。那份被高途簽好名的離職同意書,孤零零地躺在桌沿,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高途收拾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在HS待了這么多年,但私人物品卻不多,一個杯口邊緣已磕掉一小塊瓷的舊馬克杯,杯身上印著早已模糊的公司logo;一本厚厚的本子,幾乎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寫滿了沈文瑯的行程、會議要點、個人喜好、甚至是一些細微的飲食禁忌;一支廉價的黑色塑料鋼筆,是某次公司年會上人人有份的安慰獎。
所有屬于“高途”這個人的痕跡,加起來,連一個小號的紙箱都填不滿。
當(dāng)他抱起那個箱子,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這片他曾視為“離他最近”的地方時,腳步卻鬼使神差地頓住了。
高途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緩緩地、帶著最后一絲微不可查的希冀,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象征著沈文瑯世界的門,在靈魂最深處祈求一個奇跡——
門會突然打開,沈文瑯會帶著一絲哪怕只是疑惑的表情沖出來,質(zhì)問他,或者...挽留他?
然而,門,紋絲不動。
冰冷、沉默、堅固,如同橫亙在他們之間那道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十年的光陰,最終凝固成這扇拒絕開啟的門。
電梯下行的三十秒,短暫又漫長。狹小的空間里,高途感到一種奇異的、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最壞的結(jié)局已然發(fā)生。
他終于...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心底那片因沈文瑯而存在的、持續(xù)燃燒了十年的荒原,如野草一般燒不盡吹又生的執(zhí)念,在這一刻徹底化為冰冷的死灰。
用欺騙換來的陪伴,十年,可能就是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