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從遠(yuǎn)處傳來,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鐵片刮在耳膜上。太宰治站在港區(qū)邊緣,手里那本《完全自殺手冊》已經(jīng)被海水打濕,紙頁粘在一起,翻不動了。
他沒再看一眼。
前方的地面向下塌陷,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攥緊又撕開?;炷翂K懸浮在空中,扭曲著旋轉(zhuǎn),鋼筋如枯枝般折斷飛舞??諝饫锶墙饘倌Σ恋乃豁懀亓υ谶@里失去了方向。
“中也?!彼吐暫傲艘痪?,聲音幾乎被轟鳴吞沒。
沒有回應(yīng)。只有中心那團(tuán)黑影還在膨脹——中原中也站在裂縫正上方,雙眼空洞,紅色圍巾獵獵翻飛,整個人像是被釘在風(fēng)暴眼里的雕像。他的異能正在失控,重力場不斷壓縮、拉伸、撕裂周圍的一切。
太宰解下風(fēng)衣扔在地上,右手插進(jìn)褲兜,一步步走向那片扭曲的空間邊緣。
腳底傳來地面龜裂的震動,每一步都像踩在即將斷裂的冰面上。他停了一下,仰頭望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喂,矮子?!彼岣吡松らT,語氣卻像平時那樣懶散,“還記得賭命那晚嗎?你說要是我敢跳下塔樓,你就把帽子吃了?!?/p>
風(fēng)中傳來一聲低吼,不是人聲,更像是某種野獸被困在喉嚨里的咆哮。
中也動了。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眼神渾濁,瞳孔縮成一點(diǎn),仿佛透過太宰看到了別的什么。
“你那時候說,‘搭檔就得互相信任’?!碧淄疤ち艘徊?,身體已經(jīng)傾斜,重力開始拉扯他,“結(jié)果你把我踹下去了——還真的吃了帽子。”
他笑了下,嘴角揚(yáng)起,可眼里沒有光。
“現(xiàn)在輪到我了。”
話音落下,他猛地沖進(jìn)重力紊亂區(qū)。身體瞬間失衡,左肩撞上一塊飛旋的水泥板,骨頭發(fā)出悶響。他沒停,咬著牙繼續(xù)向前,在最后一刻躍起,伸手抓住了中也的肩膀。
接觸的剎那,世界變了。
海水涌上來,冰冷刺骨。他們沉入港灣深處,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光線從水面折射下來,像碎玻璃般晃動。太宰仍緊緊抱著中也,兩人的身體被水流裹挾著下沉。
但意識卻浮了起來。
畫面閃現(xiàn)——十七歲的太宰叼著煙站在訓(xùn)練場邊,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對面的中也滿臉是血,胸口劇烈起伏,嘶啞地問他:“為什么選我當(dāng)搭檔?老子又不信你這套虛的。”
年輕的太宰吐出一口煙圈,沒回答。
另一個畫面:深夜的屋頂,兩人并排躺著看星星。中也突然開口:“你要真哪天想死,提前說一聲,別讓我收拾爛攤子?!?
太宰輕笑:“那你得活得比我久才行。”
記憶碎片越來越多,全是那些從未提起的夜晚、沉默的對視、背靠背戰(zhàn)斗時彼此的呼吸聲。
現(xiàn)實(shí)中的太宰嘴唇微動,聲音淹沒在海水里,卻清晰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意識中:“因?yàn)槟銜钕氯ァ蚁肟纯?,那樣的人能走到哪里?!?/p>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
中也的眼皮顫了一下。
海底幻境里,暴雨中的訓(xùn)練場再次浮現(xiàn)。年少的中也跪在地上,手臂骨折,嘴里全是血,還在吼:“別丟下他們!部下是老子的責(zé)任!”
那時的太宰終于開口:“所以我才選你。”
畫面開始崩解,海水灌入鼻腔的真實(shí)痛感重新襲來。
太宰感覺懷里的人動了動。中也睜開了眼,瞳孔恢復(fù)了些許清明。他看著太宰,嘴唇顫抖了一下,聲音極輕,幾乎聽不見:
“為什么……每次都是你來拉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頭頂?shù)匿鰷u開始減緩。扭曲的重力場如退潮般平息,懸浮的 debris 緩緩墜落。遠(yuǎn)處海面泛起漣漪,警笛聲越來越近。
太宰松了口氣,手臂卻已經(jīng)麻木。他用盡最后力氣將中也往上推了一把,借著反作用力讓他朝水面浮去。
自己卻沒有動。
肺里的空氣快要耗盡,視線逐漸模糊。他看見中也的身體慢慢上升,紅色圍巾在水中飄蕩,像一縷褪色的火焰。
他閉上了眼。
嘴角卻微微揚(yáng)起。
耳邊似乎又響起多年前那句沒說完的話——
“搭檔嘛,總得有人接住另一個人的墜落。”
水面之上,巡邏艇的探照燈掃過海面。雷達(dá)屏幕上,兩個熱源信號正分離:一個接近水面,被迅速鎖定;另一個持續(xù)下沉,深度已達(dá)十二米。
駕駛艙內(nèi),通訊器響起急促提示音。操作員盯著屏幕,皺眉:“B-7區(qū)域發(fā)現(xiàn)異常熱源,疑似落水者,是否派遣救援?”
“派?!倍鷻C(jī)里傳來冷靜的聲音,“編號D-04,立即打撈,送回總部醫(yī)療室。”
那人掛斷通訊,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包裹——牛皮紙包著,沒有任何寄件信息,只在角落畫了個倒十字,下面寫著數(shù)字“7”。
他沒拆。
只是把它推到了臺燈照不到的陰影里。
太宰的手指仍在抽搐,指尖死死扣著那本濕透的《完全自殺手冊》。書脊裂開,一頁殘破的紙條滑了出來,上面用鉛筆寫著幾行字,墨跡已被泡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認(rèn)出最后一個詞:
“活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