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的雪，比兩百年前更厚了。山巔的“唵嘛呢叭咪吽”真言帖上積著冰碴，壓在山下的孫悟空，肉身早已被凍得青紫，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可沒人知道，此刻一道透明的猴形虛影正從他天靈蓋飄出——那是他的靈魂，借著兩百年間積攢的一絲仙力，竟沖破了五行山的封印，化作一道金光往東方飛去。

天庭的南天門依舊威嚴，靈山的雷音寺仍在傳著佛號，可這道靈魂虛影像不存在般，穿過了天兵的鎧甲，繞過了菩薩的佛光，連天道運轉時泛起的淡淡光暈，都只是輕輕裹了他一下，便任他遠去。只有天道知曉，這只石猴的靈魂正踏過云海，而玉皇大帝的“天庭監(jiān)察鏡”、如來佛祖的“慧眼”，此刻都停留在五行山那具不動的肉身之上。

靈魂飛了三日，終于落在一片云霧繚繞的山林前。這里沒有天庭的仙氣，沒有靈山的佛韻，只有漫山的古松和隱約的樵歌——正是兩百年前他拜師的斜月三星洞，靈臺方寸山。

“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從洞內傳來，孫悟空的靈魂虛影晃了晃，化作個毛臉雷公嘴的少年模樣，走進洞內。菩提祖師正坐在蒲團上，手里捻著一串菩提子，身后的油燈映著他的身影，比兩百年前更顯溫和。

“師父！”孫悟空的靈魂聲音有些發(fā)顫，他想跪下行禮，膝蓋卻徑直穿過了蒲團，才想起自己此刻只是魂體。

菩提祖師抬眼看向他，輕輕搖頭：“靈魂出竅，耗損本源，對肉身損傷極大。若不是五行山的封印因兩百年歲月松動，你這魂體根本沖不出來?！?/p>

孫悟空垂著頭，想起兩百年前大鬧天宮的場景，又想起方才路過花果山時看到的景象——六洞妖王早已不見蹤影，他曾守護的靈石被挖走，靈草被拔得只剩根須，靈果落了滿地腐爛的果肉，連曾經熱鬧的水簾洞，都積了半洞的淤泥。他攥緊了拳頭，魂體都因憤怒微微顫抖：“他們……他們把花果山拿得干干凈凈！玉帝說俺是妖猴，佛祖說俺頑劣，可俺只是想守著俺的家??！”

“悟空，”菩提祖師放下菩提子，聲音沉了沉，“你命運多舛，生來便帶著石猴的野性與不屈，這坎坷本就是你的劫。但你記住，玉皇大帝和如來佛祖，都錯了。你不是妖猴，你是從開天辟地的靈石中誕生的靈明石猴，你的心，從未有過惡意?！?/p>

孫悟空猛地抬頭，眼里的迷茫褪去幾分：“師父，那……那他們還會找俺嗎？天庭和靈山，會不會發(fā)現(xiàn)俺的魂體在這？”

“放心?！逼刑嶙鎺熜α诵?，指了指洞外的云霧，“這方寸山，本就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天道護著此處，便是玉皇大帝親來，如來佛祖親臨，也找不到這里。你且在這待幾日，我傳你一道‘魂體穩(wěn)固訣’，待魂體養(yǎng)好了，再回去護住你的肉身——你的劫，還沒結束，你的路，也還沒走完?！?/p>

孫悟空望著菩提祖師，眼眶竟有些發(fā)熱。他雖只是魂體，卻仿佛又感受到了兩百年前在洞中學藝時的溫暖。他挺直了身子，學著當年拜師的模樣，深深鞠了一躬：“謝師父！俺記住了！俺不是妖猴，俺是靈明石猴孫悟空！”

菩提祖師頷首，重新捻起菩提子，洞內的油燈跳動著，將師徒二人的身影映在石壁上，安靜而溫暖。而此刻的五行山，天庭的天兵還在巡邏，靈山的菩薩還在誦經，沒人知道，那只被壓了兩百年的石猴，正在一個無人能尋的地方，聽著師父的教誨，等待著下一次的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