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掌心緊緊貼著小燕子的小腹，指腹輕輕摩挲，聲音低沉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寶寶，皇阿瑪在這里?！?/p>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小燕子的手背上，“皇阿瑪對不起你，沒能護(hù)好你和你額娘，讓你在肚子里就受了這么大的罪。

毒素還沒清干凈的時候，皇阿瑪每天都在怕，怕你熬不住，又怕你真的留下來，往后要受數(shù)不清的病痛折磨?！?/p>

他喉結(jié)滾動，哽咽著說不下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語氣里滿是疼惜與不舍，“皇阿瑪寧愿你現(xiàn)在痛痛快快地走，也不想看你生來就遭罪。你是皇阿瑪和額娘的心肝，我們怎么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小燕子靠在他懷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淚水無聲地打濕了他的衣襟。她聲音輕柔卻帶著撕心裂肺的痛：“寶寶，額娘每天都在想你，想你長什么樣，想你會不會撲進(jìn)額娘懷里撒嬌?！?/p>

她深呼吸一口氣，淚水落得更兇，“可額娘不能這么自私，不能讓你帶著毒素來到這個世上，不能讓你一輩子被病痛纏著。你還這么小，額娘舍不得讓你受一點(diǎn)點(diǎn)苦?！?/p>

乾隆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對著她的小腹低聲呢喃：“寶寶，別怪皇阿瑪額娘心狠。等下輩子，你再來做皇阿瑪和額娘的孩子，被皇阿瑪額娘捧在手心里，健健康康長大，一輩子無憂無慮?！?/p>

小燕子咬著唇，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寶寶，額娘和皇阿瑪會永遠(yuǎn)記得你，記得你曾來過我們身邊。下輩子，一定要再回到我們身邊好不好？到時候，額娘一定好好保護(hù)你，再也不讓你受半點(diǎn)傷害，讓你做最幸福的孩子?！?/p>

兩人相擁著，對著腹中的孩子訴說著滿心的愛戀與不舍，淚水交織在一起，每一句話都浸著心痛，卻又帶著無可奈何的決絕——他們寧愿承受失去的痛，也不愿讓孩子生來就背負(fù)苦難。

天剛破曉，養(yǎng)心殿里的燭火搖搖欲墜，將乾隆和小燕子的影子映在墻面上，透著說不出的凄惶。

常壽捧著黑漆藥碗進(jìn)來，腳步輕得像羽毛，可那股子沖鼻的苦澀，還是瞬間浸透了殿內(nèi)的暖香。

乾隆扶著小燕子坐起身，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肌膚，自己的指節(jié)先繃得泛白。他沒說話，只是細(xì)心地為她墊好軟枕，接過藥碗時，手腕抑制不住地輕顫。藥汁冒著裊裊熱氣，漆黑的顏色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人喘不過氣。

小燕子望著藥碗，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攥著。乾隆舀起一勺藥汁，吹了又吹，直到溫度剛好，才緩緩遞到她唇邊。

他的目光緊鎖著她，眼底翻涌著滔天的痛楚，卻死死咬著下唇，沒發(fā)出一個字。

一碗藥，喝得格外漫長。每一勺下肚，小燕子的眉頭就蹙得更緊，冷汗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衣襟上。

乾隆始終沉默，只是沉默地遞上蜜餞，用手帕拭去她的冷汗，動作溫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可他緊繃的下頜線、泛紅的眼尾，都泄露了他壓抑到極致的痛苦。

藥勁來得又快又猛。不過片刻，小燕子就捂住小腹，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死死攥住乾隆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皮肉里，壓抑的痛呼從喉嚨里溢出，細(xì)碎卻刺耳。

乾隆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窒息。他立刻將她緊緊摟進(jìn)懷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頭，另一只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動作輕柔得怕驚擾了什么。

他依舊沒說話，只是胸膛劇烈起伏，溫?zé)岬臏I水無聲地滑落，砸在小燕子的發(fā)頂，迅速洇濕了一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抽搐，感受到她在自己懷里一點(diǎn)點(diǎn)耗盡力氣，每一次顫抖都像一把刀，狠狠扎進(jìn)他的心臟。

他想喊她的名字，想告訴她別怕，可喉嚨像被堵住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用盡全力將她抱緊，仿佛這樣就能為她分擔(dān)幾分痛楚。

殿內(nèi)只剩小燕子壓抑的痛呼和乾隆沉重的呼吸聲，燭火搖曳，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滿是凄涼。

不知過了多久，小燕子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脫力般癱軟在乾隆懷里，痛呼漸漸平息，只剩下微弱的啜泣。

乾隆的手依舊覆在她的小腹上，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絲毫異樣，只剩下一片冰涼的空落。

宮女輕手輕腳地端著一盆血水退出去時，乾隆瞥見盆底那一團(tuán)微不足道的、尚未成形的血肉，那是他和燕兒的孩子。乾隆心臟驟然縮緊，痛得他眼前發(fā)黑。

他連忙收回目光，將小燕子抱得更緊，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肩膀劇烈顫抖，淚水洶涌而出，卻依舊沒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無聲的嗚咽在胸腔里回蕩，幾乎要將他撕裂。

小燕子虛弱地靠在他懷里，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氣息微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乾隆低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看著她眼角未干的淚痕，心中的悔恨與痛苦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恨自己無能，護(hù)不住她，護(hù)不住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承受這一切。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依舊沒說一句話，只是用手臂牢牢圈著她，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殿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兩人交織的淚水，無聲地訴說著失去的痛楚與無盡的悵惘。

后續(xù)的日子里，養(yǎng)心殿始終籠罩著一層沉寂的溫柔。乾隆推掉了大半朝政，除了必要的朝會，其余時間全守在小燕子身邊，依舊少言寡語，卻將所有疼惜都融進(jìn)了無聲的照料里。

天剛亮，他便親自去看御膳房備好的清粥小菜，仔細(xì)叮囑要熬得軟爛無渣，再親手端到床邊，扶小燕子坐起，為她墊好層層軟枕，用銀勺舀起粥，吹涼了才遞到她唇邊。她虛弱得沒力氣抬手，他便一勺一勺喂，偶爾她蹙眉不想吃，他也不勸，只是靜靜等著，眼底滿是包容，直到她重新張口。

小燕子夜里常做噩夢，驚醒時渾身冷汗，眼底滿是惶恐。他從不會驚動宮人，只是在她驚醒的瞬間，立刻將她摟進(jìn)懷里，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動作緩慢而堅(jiān)定，像安撫受驚的幼獸。

他依舊不說話，只是用溫?zé)岬男靥刨N著她冰涼的身體，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直到她重新沉沉睡去，他才敢松口氣，卻整夜握著她的手，不敢有絲毫挪動。

他會親自為她擦拭手臉，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動作輕柔得怕碰碎了她；會在她精神稍好時，扶著她在殿內(nèi)慢慢走動，一步一步跟著她的節(jié)奏，手臂始終護(hù)在她身側(cè)，隨時準(zhǔn)備接住她可能踉蹌的身體。

太醫(yī)來診脈時，他會站在一旁，目光緊緊盯著太醫(yī)的神色，直到聽到“娘娘脈象漸穩(wěn)”的話，緊繃的下頜線才會稍稍松弛，眼底卻依舊藏著化不開的愧疚。他會默默記下太醫(yī)叮囑的禁忌，一一吩咐宮人照做，甚至親自查驗(yàn)她的湯藥、點(diǎn)心，確保萬無一失。

有時小燕子望著窗外發(fā)呆，眼神空洞，他便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沉默。他會將她散落的發(fā)絲，輕輕別到她耳后，或是將自己的披風(fēng)解下來，裹在她身上，抵御殿內(nèi)的微涼。

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里面翻涌著心疼、愧疚與珍視，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最終只化作無聲的陪伴。

他用這種沉默的方式，一點(diǎn)點(diǎn)彌補(bǔ)著對她的虧欠，將所有的悔恨都融進(jìn)日復(fù)一日的照料里，只盼著她能慢慢好起來，哪怕需要耗費(fèi)他所有的時光，他也甘之如飴。

日子在乾隆無聲的照料中緩緩流淌，小燕子的氣色漸漸褪去蒼白，添了幾分鮮活。這日午后，陽光透過養(yǎng)心殿的窗戶，灑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乾隆扶著她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像往常一樣，為她披上厚實(shí)的披風(fēng)，又遞過一杯溫?zé)岬募t棗茶。

小燕子接過茶盞，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頓了頓，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回，反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

乾隆渾身一僵，像是被燙到一般，眼底瞬間掀起驚濤駭浪，難以置信地低頭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喉結(jié)劇烈滾動，想說的話堵在喉嚨里，終究還是化作了沉重的呼吸。

小燕子抬眸看他，眼底雖仍有淡淡的悵惘，卻少了往日的空洞，多了幾分柔和。她輕輕摩挲著他手腕上因常年握筆而留下的薄繭，聲音輕柔得像羽毛：“弘歷，你瘦了好多?！?/p>

這是自失去孩子后，她第一次主動叫他的名字，語氣里帶著真切的心疼。

乾隆的眼眶猛地紅了，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瞬間沖破防線。他反手握緊她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失而復(fù)得的惶恐與珍視，嘴唇動了動，醞釀了許久，才發(fā)出沙啞而哽咽的聲音：“只要你好好的……就好?！?/p>

這是他這些日子以來，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簡單的幾個字，卻承載了他所有的愧疚、疼惜與期盼。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她，里面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有心疼，有愧疚，更有失而復(fù)得的慶幸。

小燕子望著他泛紅的眼眶，鼻尖一酸，淚水險些落下，卻還是強(qiáng)忍著，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我會好好的，”她輕聲說，“我們都要好好的?！?/p>

乾隆身體一震，隨即緩緩抬手，小心翼翼地?fù)ё∷募绨?，動作輕柔得怕驚擾了她。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彼此的影子疊在一起，溫暖而安寧。

殿內(nèi)不再是全然的沉寂，偶爾傳來兩人輕輕的呼吸聲，卻比任何話語都更動人——那些被傷痛隔開的距離，在這一握、一靠、一句話里，漸漸消融，重新凝聚起相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