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隨即放松下來，任由她抱著，目光落在遠(yuǎn)處翻涌的云海，顯得有些悠遠(yuǎn)難測。

幾日后，精靈族一年一度的“豐羽祭”到了。這是為了慶祝又一批年幼精靈成功化形、正式加入族群的盛會。神樹各處都點綴起了發(fā)光的花朵和靈葉，吟唱與歡笑聲回蕩在枝椏之間。

最大的慶祝場地設(shè)在“棲霞坪”，那里有神樹自然形成的一片平坦廣闊的場地。精靈們帶來了用花蜜、仙果釀造的瓊漿，用晨露調(diào)和的美味，還有許多自發(fā)排演的簡單歌舞。

梧桐如穿花蝴蝶般在精靈群中跑來跑去，一會兒嘗嘗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興奮得小臉通紅。木槿則安靜地跟在她身后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目光始終追隨著她，替她擋開擁擠，防止她跑得太快絆倒。

宴會高潮時，一群剛化形不久的小精靈被推到場中，笨拙又可愛地跳起了祈福之舞。大家都善意地笑著，為他們鼓掌。

梧桐看得開心，忍不住也跑到場中，學(xué)著那些小精靈的樣子手舞足蹈起來。她本就靈動機敏，雖然動作毫無章法，卻別有一番天真爛漫的趣味，引得眾人歡笑不止。

木槿站在人群外圍，看著在火光與靈光映照下、笑容燦爛如星的梧桐，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扶桑不知何時湊到了他身邊，用手肘碰了碰他。

“喂，木槿，”扶桑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慣有的戲謔笑容，語氣卻比平時認(rèn)真了幾分，“說真的，等以后你們都長大了，定了形，不管變成什么樣貌性別，你可都不能辜負(fù)這小家伙啊。她這般懵懂心性，離了你的看顧，怕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靈石呢。”

木槿聞言，側(cè)頭淡淡瞥了扶桑一眼。跳躍的光影在他絕世容顏上明滅，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眸深處，此刻卻掠過一絲極為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有篤定，有隱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時光如神樹枝葉間流淌的光塵，悄無聲息地滑落。梧桐在木槿無微不至的庇護下，日子過得逍遙自在，闖禍的次數(shù)似乎也稍稍少了些。她依舊熱愛神樹的每一寸土地，熟悉每一條蜿蜒的枝杈，每一片會唱歌的葉子，每一種會發(fā)光的靈蟲。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像初春地底萌動的嫩芽，悄悄頂撞著她那顆從未安分過的心。

她開始不滿足于僅僅聆聽赤松長老口中的古老傳說，而是常常攀到神樹所能允許的最高處，踮起腳尖，竭力望向那枝葉與云靄之外的、模糊而遙遠(yuǎn)的未知。

那里的天空似乎顏色不太一樣，風(fēng)里帶來的氣息，也陌生得令人心癢。

“木槿姐姐，”這一日，她又趴在“眺遠(yuǎn)臺”邊緣，晃蕩著雙腿，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眼神向往地望向遠(yuǎn)方，“你說，神樹外面……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木槿安靜地坐在她身側(cè)，正在用新采集的月光絲線修補梧桐之前玩鬧時刮破的衣角。聞言，她拈著細(xì)針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外面……”木槿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卻似乎比平時更輕緩些，“據(jù)長老們說，很是廣闊。有九重神霄，有無盡星海，有幽冥魔域，還有……萬丈紅塵的人間?！?/p>

“人間？”梧桐立刻被這個詞匯吸引，扭過頭，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什么地方？和神樹一樣嗎？也有好多精靈嗎？”

木槿輕輕搖頭，唇角含著一絲淺淡的、幾乎看不出的無奈笑意：“不，很不一樣。那里生活著人族，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生靈。他們……有很熱烈的愛恨，很復(fù)雜的糾葛，求不得，放不下……不像我們這里，大多平靜安寧?！?/p>

“愛恨？求不得？”梧桐喃喃重復(fù)，這些詞語對她而言太過抽象，卻又奇異地撩撥著她的心弦。她想象不出那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只覺得比研究一種新的靈蟲或追逐一顆溜滑的露珠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