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造福百姓？”梧桐雙手捧起溫?zé)岬牟璞?，感受著那份暖意透過瓷壁傳來，不解地偏著頭，“像……村里的里正那樣嗎？”她想起李家村那個處理雞毛蒜皮糾紛、也會督促賦稅的老者。

云逸失笑，搖了搖頭，笑容里帶著幾分讀書人的清高與無奈：“并非僅是理一村之瑣事。讀圣賢書，所為何事？自然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他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鏗鏘之氣，仿佛這些話早已刻入他的骨血。

梧桐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這些話很大，很重，與她之前見過的所有追求都不同。神樹精靈求的是自然生長與族群和諧，神界仙子求的是清修與天命，妖魔求的是力量與暢快。而眼前這個人，所求的似乎是一些更虛無縹緲，卻又更沉重的東西。

“為萬世開太平……”她喃喃重復(fù)，覺得這話里的氣象，竟不比魔尊統(tǒng)御妖魔界的野心小，只是方向截然不同。

“是?！痹埔蓊h首，目光望向茶棚外連綿的雨幕，眼神變得有些悠遠(yuǎn)，“如今朝廷……并非海晏河清。北有邊患，南有水災(zāi)，吏治亦……唉?！彼p輕嘆了口氣，將未盡之語咽了回去，轉(zhuǎn)而道，“我輩寒窗苦讀，只盼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得沐天恩，放一任父母官，便能實(shí)實(shí)在在為治下百姓做些事情，讓他們能少些如張婆婆那般的慘事。”

他的話語誠懇，沒有半分虛浮之氣，那清瘦的身軀里，似乎蘊(yùn)含著一種沉靜而堅韌的力量。

梧桐看著他被水汽微微打濕的肩頭，看著那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袖口磨出的毛邊，忽然問道：“你……很窮嗎？”

這話問得太過直白突兀，云逸愣住，隨即耳根微微泛紅，有些窘迫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尷尬：“這個……清貧乃讀書人常態(tài)。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彼?jīng)據(jù)典，試圖化解這直白的窘迫。

梧桐卻沒聽太懂那句“子曰”，只是從他的反應(yīng)里明白了答案。她想起熾焰隨手?jǐn)S出的魔晶，想起玄宸園中那些蘊(yùn)含靈氣的仙果，再看看眼前這杯粗茶，心中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這個追求著“為萬世開太平”的人，似乎連自身都過得頗為艱難。

“哦?！彼c(diǎn)點(diǎn)頭，不再追問，轉(zhuǎn)而好奇地打量起茶棚內(nèi)外的其他食客。

靠門口坐著兩個戴著斗笠的江湖客，腰佩刀劍，低聲交談著些什么“鏢銀”、“路險”；另一桌是幾個小商販打扮的人，正唾沫橫飛地議論著今年蠶絲的價錢；棚子角落，一個抱著包袱的老丈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云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輕聲道：“那兩位應(yīng)是走鏢的鏢師，刀口舔血，掙的是辛苦錢。那幾位是販絲的行商，行情起伏，亦是不易。那位老丈……看打扮，像是附近鎮(zhèn)上的百姓，不知為何愁容滿面。”

他似乎對這市井百態(tài)頗為熟悉，三言兩語便點(diǎn)出了各人身份艱辛。

這時，那角落里的老丈似乎下定了決心，站起身，走到那幾個商販桌前，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層層打開，里面露出一對成色普通的銀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