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去的周子謙幾人聞訊趕來,七手八腳地將云逸抬回陋室,又慌慌張張去請大夫。
那趕車的老漢心有余悸地告訴聞訊而來的書院先生和周子謙等人:云逸在州府最大的書肆外,試圖用那黑色石頭換書時,被幾個看似江湖人士的壯漢盯上。他們強搶石頭不成,便動了手。云逸拼死護著買到的書,被打成重傷,扔在了巷子里。是好心的老漢發(fā)現(xiàn),才將他送了回來。
“……那伙人兇神惡煞,嘴里還念叨著什么‘魔氣’、‘好東西’……嚇死人了……”老漢的聲音發(fā)顫。
周子謙等人聽得又驚又怒,卻束手無策。
陋室內(nèi),大夫診過脈,搖頭嘆息:“外傷倒無大礙,只是急怒攻心,憂思過甚,郁結于心……這病,不好治。需得靜養(yǎng),切忌再受刺激。”
送走大夫,周子謙看著昏迷中仍緊蹙眉頭的云逸,又看看嚇得臉色蒼白、死死握著云逸手的梧桐,重重嘆了口氣。
“那起天殺的惡賊!”他低聲咒罵,卻又無力道,“州府地界,人生地不熟,這虧……怕是白吃了。只是云逸這身子骨,經(jīng)此一遭,秋闈怕是……”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
梧桐坐在床邊,看著云逸毫無血色的臉,看著他即使昏迷也依舊緊鎖的眉頭,看著他懷里那個染了血的藍布包裹。
冰冷的恐懼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腔里交織、沖撞。
為什么?
為什么只是想安心讀書,竟會招來如此禍事?
為什么好人要受這樣的磨難?
那些惡人,憑什么?!
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尖銳而冰冷的情緒,如同毒藤般迅速纏繞住她的心臟,滋生出黑暗的枝椏。
那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糅合了無力、心疼、以及對這世間不公的深切憎惡。
她輕輕掰開云逸的手,取出那個染血的包裹。里面是幾本嶄新的、散發(fā)著墨香的典籍。
就為了這幾本書。
就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
她顫抖著手,撫過書脊,指尖沾上一點已然干涸的、暗紅的血跡。
那一刻,梧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雙總是清澈靈動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而陌生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恨。
云逸是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的。
肺腑如同被火燎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隱秘的痛楚。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許久,才勉強聚焦于陋室那熟悉的、被煙熏得發(fā)黑的房梁。
記憶如同破碎的冰片,混雜著書肆外的獰笑、拳腳加身的劇痛、以及拼死護住懷中書卷時那冰冷的絕望,洶涌地砸回腦海。他猛地想坐起,卻因牽動傷勢而痛得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
“別動?!?/p>
一個極其嘶啞、卻異常冷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按住了他未受傷的肩膀。
云逸艱難地側過頭,看到了梧桐。
她就坐在床邊的一張矮凳上,背脊挺得筆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天光未明,只有一盞如豆的油燈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似乎比他這個傷患更加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