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曇影·番外·歸期

北方的雪落得緊時，我終于攥著回程的車票站在了江南的月臺上。出站口的風(fēng)還帶著濕意，抬眼就看見那抹熟悉的月白——蘇婉裹著件繡了暗紋曇花的素色棉袍，手里舉著塊淺青方巾，見我出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可算回來了！”她快步迎上來，指尖先觸到我行李箱的拉桿，又自然地把溫好的姜茶塞進(jìn)我手里，“后院的‘盼歸’等了你半個月，昨天剛綻了第一朵，我特意用竹罩子護(hù)著呢?！?/p>

跟著她往巷尾走，茶館的青竹簾還像從前那樣半敞著，只是門楣上多了塊新木牌，刻著“婉繡坊”三個娟秀的字。推門進(jìn)去時，幾個穿藍(lán)布衫的小姑娘正圍著繡架說笑，見了我，都乖乖地喊“姐姐好”——想來就是蘇婉視頻里提過的新徒弟。

“這是阿芷，”蘇婉拉著我走到最里面的繡架前，上面攤著塊未完工的絹帕，淡粉的曇花半開著，旁邊留著片空白，“之前跟你說的并蒂曇花，我把底稿描好了，就等你回來繡另一半呢?！?/p>

晚飯后，蘇婉帶我去后院。青磚地上鋪著層薄霜，那株“盼歸”就立在廊下，素白的花瓣沾著夜露，在燈籠光里泛著柔潤的光。蘇婉取來兩把小竹椅，又端出碟剛烘好的桂花糕，我們就坐在花下說話，像我從未離開過那樣。

“上個月杭州的出版社來了信，”她咬了口桂花糕，眼睛彎起來，“說我們的繡品畫冊能印了，還問能不能多放些你拍的曇花照片——你去年夏天拍的那組晨露曇花，編輯說比畫還好看。”

我望著她指尖殘留的桂花碎屑，忽然想起北方冬夜里，每次視頻她都要舉著手機(jī)帶我看后院的曇花，說“你看，花苞又大了點”，說“今天有客人夸你的傘面繡得靈動”。原來那些隔著屏幕的細(xì)碎念叨，早把山海的距離織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暖。

第二日天剛亮，我就跟著蘇婉坐在了繡架前。她把繡針遞到我手里，指尖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像當(dāng)年教我繡傘面那樣，慢慢引著絲線穿過絹帕：“并蒂曇花的瓣要繡得略重些，才顯得相依相靠的樣子?！?/p>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絹帕上，淡粉與素白的花瓣漸漸纏在一起。小姑娘們在一旁輕聲哼著江南的小調(diào)，茶館外傳來賣花人的吆喝聲，廊下的“盼歸”還留著昨夜盛放的痕跡。我側(cè)頭看蘇婉，她正專注地描著花莖，睫毛上沾著點晨光，忽然覺得，所謂歸期，從不是回到某個地方，是身邊有她，有曇花，有這滿巷的煙火氣，便永遠(yuǎn)是最好的光景。

后來畫冊出版那日，我們在茶館辦了場小宴。攝影師先生特意趕來，舉著相機(jī)拍下我們并肩站在《雨巷曇開》前的樣子——我手里攥著當(dāng)年那方“安”字絹帕，蘇婉握著剛繡好的并蒂曇花絹帕，身后的曇花又開了滿院，銀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把我們這些年的情誼，都輕輕裹進(jìn)了江南的溫柔里。

再后來，每個梅雨時節(jié)，巷尾的茶館總會飄出桂花香與繡線的淡味。常有客人指著墻上的并蒂曇花絹帕問起故事，蘇婉便會笑著看向我，眼里的光像初遇那年的曇花，清亮又溫暖：“這是我和阿芷的約定，也是雨巷里，永遠(yuǎn)開不敗的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