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壇血祭

　　（沈父第一視角）

　　夜路走得久了，鞋底子都磨透了。我瘸著腿踩在云深觀后山的碎石路上，褲管被山風(fēng)刮得獵獵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甜腥味，越靠近那座藏在山坳里的破觀，這味道就越濃，像是什么東西爛在陰溝里，混著香灰和血。

　　觀門是兩扇破敗的朱漆木門，門上貼著的符紙已經(jīng)發(fā)黑，邊角卷著，畫的不是正經(jīng)符文，倒像是用指甲抓出來的血痕，透著股邪性。我抬手，用桃木劍的劍鞘“哐當(dāng)”一聲砸在門上。

　　“云深老鬼，滾出來！”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里面黑漆漆的，沒有燈，只有正堂供桌上點(diǎn)著三根慘白的蠟燭，燭火無風(fēng)自動，映得墻上的壁畫扭曲變形——畫的不是神仙，而是些披頭散發(fā)的惡鬼，手里抓著心肝脾胃，齜牙咧嘴地笑。

　　供桌前坐著個穿道袍的老頭，正是那天在X市見的那個“大師”。他此刻沒了之前的仙風(fēng)道骨，頭發(fā)披散著，臉上皺紋里全是黑氣，手里捻著一串人指骨磨成的念珠，正“咔噠、咔噠”地轉(zhuǎn)著。

　　“沈老鬼，你終究是來了?！彼痤^，眼睛里沒有眼白，全是渾濁的黑，像兩口枯井，“你兒子的魂，滋味不錯吧？”

　　我握著桃木劍的手猛地收緊，劍鞘上的符文隱隱發(fā)燙?！鞍阉幕赀€回來！”

　　“還？”老鬼咯咯笑起來，聲音像骨頭摩擦，“他自愿拿兩子陽壽換一世糾纏，又拿自己半條命做引子，才煉成我這‘縛魂蠱’?，F(xiàn)在蠱蟲已成，他的魂是我的養(yǎng)料，他的身體……自然也是我的了?！?/p>

　　他話音剛落，供桌下突然鉆出一團(tuán)黑影，“嗷”地一聲撲向我！那東西沒有臉，只有一團(tuán)扭曲的血肉，上面插著幾根鐵釘，正是用枉死嬰兒的魂魄煉成的“煞嬰”。

　　我側(cè)身避開，桃木劍“嗆啷”一聲出鞘。劍身暗紅，刻著的北斗七星符文在黑暗中泛起金光。我手腕翻轉(zhuǎn)，一劍劈在煞嬰身上！

　　“噗嗤！”

　　像砍進(jìn)爛泥里，煞嬰發(fā)出一聲尖嘯，化作一灘黑血落在地上，血珠還在蠕動，想要重新聚合。我沒給它機(jī)會，掏出一張朱砂符，用指尖血激活，往地上一拍：“敕令！散！”

　　符紙“轟”地炸開一團(tuán)金光，黑血瞬間蒸發(fā)，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焦糊味。

　　老鬼臉色一變：“破妄門的后人？難怪敢來壞我好事！”他猛地將人骨念珠往空中一拋，念珠瞬間變大，像一條白骨鎖鏈，“嘩啦啦”地朝我纏來！

　　我舉起桃木劍格擋，劍身與白骨碰撞，發(fā)出金鐵交鳴之聲。符文光芒大盛，震得白骨鎖鏈“咔咔”作響。但這老鬼邪術(shù)深厚，鎖鏈上纏繞著無數(shù)怨魂的哀嚎，聽得人耳膜生疼，腦袋嗡嗡作響。

　　“你斷我財路，我便奪你性命！”老鬼嘶吼著，雙手結(jié)印，供桌上的白燭突然爆出綠火，照亮了墻角堆放的東西——全是用陶罐裝著的嬰兒尸體，上面貼著邪符，正源源不斷地往老鬼身上輸送黑氣！

　　“邪術(shù)！”我怒喝一聲，瘸腿猛地一跺地面，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擰開蓋子，里面是濃縮的公雞血。我朝著白骨鎖鏈一潑：“以血為引，萬邪退散！”

　　滾燙的雞血潑在白骨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騰起陣陣白煙。白骨鎖鏈吃痛般縮回，老鬼趁機(jī)雙手一合，那些裝著嬰兒尸體的陶罐全部炸裂，無數(shù)漆黑的鬼影從里面飛出來，組成一張巨大的鬼網(wǎng)，朝我當(dāng)頭罩下！

　　鬼影凄厲地尖叫著，每張臉都扭曲著痛苦和怨恨。我知道這都是被老鬼害死的無辜嬰兒，心中怒火更盛。我將桃木劍往地上一插，雙手快速結(jié)印，口中念起破妄門的鎮(zhèn)魂咒：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金光速現(xiàn)，萬鬼伏藏！”

　　隨著咒語念出，我胸前的玉佩突然發(fā)出強(qiáng)光，那是破妄門的信物“鎮(zhèn)魂玉”。光芒化作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撞在鬼網(wǎng)上！

　　“轟——！”

　　鬼網(wǎng)瞬間破碎，鬼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被金光凈化得無影無蹤。老鬼被震得連連后退，嘴角溢出黑血，眼里滿是驚恐：“不可能……你明明瘸了腿，又損了陽壽，怎么還能催動鎮(zhèn)魂玉？”

　　“我是瘸了腿，”我撿起地上的桃木劍，一步步朝他走去，每走一步，瘸腿都傳來鉆心的疼，喉嚨里也泛起腥甜，“但我兒子還在你手里，我這把老骨頭，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他帶回去！”

　　老鬼見勢不妙，猛地轉(zhuǎn)身撲向供桌，想要搶奪桌上一個黑木匣子——那里面肯定裝著控制沈聿魂魄的邪器。我哪能讓他得逞，手腕一抖，一張“追魂符”脫手而出，精準(zhǔn)地貼在他后心！

　　“??！”老鬼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像被電擊一樣僵住，黑木匣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我趁機(jī)欺近，桃木劍直指他咽喉：“放了我兒子的魂！”

　　老鬼被追魂符制住，渾身抽搐，臉上黑氣翻涌：“你殺了我……他的魂也會消散……同歸于盡……”

　　“是嗎？”我冷笑一聲，用劍尖挑開黑木匣子。里面果然有一只蠕動的黑色蠱蟲，正咬著一縷透明的魂絲，魂絲的另一端，連接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屬于沈聿的氣息。

　　我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玉瓶，瓶里裝著用沈聿生辰八字泡的符水。我打開瓶蓋，將符水倒在蠱蟲身上：“破！”

　　蠱蟲發(fā)出“嘶嘶”的叫聲，在符水中痛苦地扭曲，最終化作一灘黑水。那縷魂絲猛地一顫，開始往門外飄去——那是去找晚晚了，他手腕上的墨玉鐲還連著他的命。

　　老鬼見蠱蟲被毀，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咆哮，身體里的黑氣瞬間暴漲，整個人膨脹起來，像個吹滿了氣的皮囊：“我跟你拼了！”

　　他這是要自爆邪魂，同歸于盡！我瞳孔一縮，知道不能硬抗。我猛地將鎮(zhèn)魂玉摘下，往空中一拋：“鎮(zhèn)魂！”

　　金光再次爆發(fā)，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老鬼的自爆邪魂死死困在里面。“轟隆隆”的爆炸聲在光罩內(nèi)響起，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光罩劇烈波動，我能感覺到鎮(zhèn)魂玉的力量在飛速流失，手臂上的血管都因?yàn)槌惺懿蛔×α慷蛊稹?/p>

　　這就是五弊三缺的代價！使用太強(qiáng)的力量，身體會被反噬。我的瘸腿傳來一陣劇痛，幾乎站不穩(wěn)，一口鮮血猛地噴在光罩上，染紅了金色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爆炸聲終于停了。光罩內(nèi)只剩下一灘腥臭的黑血，老鬼連同他的邪術(shù)，徹底被凈化。鎮(zhèn)魂玉“?！钡匾宦暤粼诘厣?，光芒黯淡，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玉石。

　　我喘著粗氣，撿起地上的黑木匣子，又看了一眼供桌上那些破碎的陶罐，心中一片悲涼。這些枉死的孩子……我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疊黃符，一張張貼在陶罐的碎片上，低聲念起超度的經(jīng)文。

　　做完這一切，我才感覺到渾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瘸腿更是疼得鉆心。我扶著墻，慢慢走到觀門外。夜風(fēng)吹過，帶來遠(yuǎn)處的雞鳴——天快亮了。

　　沈聿的魂已經(jīng)回去了，只要他的身體還在，就有救。我抬頭看了看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瘸著腿，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腿很疼，心也很累。但只要想到晚晚那傻丫頭還在等，想到我那不爭氣的兒子馬上就能活過來，這點(diǎn)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五弊三缺又如何？我沈老鬼這輩子，欠兒子的，總算是還上了。至于我自己……不過是殘陽下的一把老骨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