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瀝瀝,落在一笑客棧的青瓦上,像誰在輕輕敲打竹節(jié)。阿福蹲在灶前,用鐵鉗撥弄著余燼,灰燼里還埋著幾顆烤栗子。他一邊翻一邊嘀咕:“這火候得捏準(zhǔn),焦了苦,生了澀,得像我爹說的——‘火要溫,心要狠’。”
“你爹還教過你這個?”老酒鬼斜倚在門框上,手里拎著半壺酒,瞇眼笑著,“我咋記得,你爹只會說‘阿福,別把房燒了’?”
“那是因為您總借酒撒瘋,把我家柴房點著了!”阿?;仡^瞪他,卻忍不住笑出聲。
蘇小蠻從后院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摞剛曬干的草藥,放在檐下晾著?!皠e貧了,”她笑道,“昨兒井底的事還沒理清,你們倒有心思斗嘴?!?/p>
話音未落,沈知笑已從井邊回來,衣襟沾著濕泥,手里還攥著那本《終卷》賬本。他走到灶前,忽然停下,目光落在灶臺右側(cè)那塊松動的磚上——正是阿福說被老鼠鉆過的那塊。
“第三塊磚下……”他喃喃,蹲下身,手指輕輕敲了敲。
“咚、咚、咚”——空的。
“阿福,”沈知笑抬頭,“你撬開過這塊磚?”
“撬過啊,”阿福點頭,“老鼠鉆進(jìn)去,我拿鐵鉤子掏,結(jié)果鉤到個鐵環(huán),一拉,下面‘咔’一聲,好像有機(jī)關(guān)動了?!?/p>
“然后呢?”
“然后……”阿福撓頭,“我就怕了,趕緊把磚蓋上,塞了包雄黃,再沒敢動?!?/p>
沈知笑與糖畫老人對視一眼。老人緩緩點頭:“該開了?!?/p>
四人合力搬開灶臺邊的石板,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口。秦郎中掏出火折子點燃,率先下去。階梯狹窄,壁上長滿青苔,空氣里彌漫著陳年藥香與泥土的腥氣。走約十步,眼前豁然開朗——一間石室,四壁嵌著木架,架上擺滿陶罐,罐身貼著泛黃的標(biāo)簽:“安神散”“止血膏”“解鈴散”……
“藥廬……真的在這兒?!碧K小蠻輕聲說,眼眶微熱。
石室正中,有一張石案,案上放著一只青瓷藥碾,旁邊還有一方硯臺,墨跡未干,仿佛主人剛離開不久。
蘇小蠻走近石壁,忽然怔住。
墻上,用炭筆畫著一幅畫——是一只貓,蜷在灶邊打盹,胡須翹著,尾巴卷成個圈。貓身下,寫著一行小字:
**“知笑,活下去。娘去尋藥,不歸,亦不悔?!?*
字跡清秀而堅定,正是她母親蘇素心的筆跡。
“娘……”她指尖輕撫墻壁,淚無聲滑落。
阿福也湊過來,忽然“哎”了一聲:“這貓……怎么跟我家祖?zhèn)鳟嬒窭锏摹X垺荒R粯???/p>
“福貓?”老酒鬼笑出聲,“你家還供著貓當(dāng)祖宗?”
“真有!”阿福認(rèn)真道,“我爺說,當(dāng)年一笑客棧開張那年,來了只瘸腿貓,蹲在灶前不走。我爺收留它,它就天天守灶,連老鼠都不敢近。后來那貓老死了,我爺說它有靈性,畫了像掛屋里,叫‘福貓’?!?/p>
沈知笑忽然想起什么,翻開《終卷》賬本,在一頁夾縫中發(fā)現(xiàn)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
**“福貓非貓,乃人所托。守灶者,守藥者,守心者也?!?*
“所以……”他低聲道,“福貓是暗號?”
“不。”糖畫老人輕嘆,“是人。當(dāng)年蘇氏失蹤前,將一貼身丫鬟化名‘福貓’,藏于阿福家。那丫鬟不會武功,只會熬藥,卻記下了所有藥方。她后來成了阿福的祖母。”
阿福瞪大眼:“我奶奶……是藥奴?”
“是守護(hù)者?!鼻乩芍械?,“她把藥方一代代傳下來,卻不知為何而守。直到你把雄黃放進(jìn)灶膛——那是解鈴散的第一味藥,也是開啟密道的信物。”
“所以……”阿福喃喃,“我天天熬藥,其實是在守一個秘密?”
“對?!鄙蛑ν?,“你不是伙計,你是‘一笑’的最后守門人?!?/p>
阿福愣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那我以后能不能不洗碗了?”
眾人一愣,隨即哄堂大笑。
老酒鬼拍他肩膀:“行,從今往后,你升職——專管點火、守灶、畫貓?!?/p>
“那我得畫只胖的?!卑⒏UJ(rèn)真道,“瘦貓不吉利?!?/p>
雨停了,陽光透過天窗灑進(jìn)密室,照在墻上的炭筆貓上。那貓仿佛活了,胡須微動,似在微笑。
沈知笑站在石案前,忽然發(fā)現(xiàn)藥碾下壓著一張小紙條,字跡極?。?/p>
**“鈴未響,因人未齊。三月廿一,月蝕之夜,井將再開。”**
他心頭一震。
三月廿一,還有十日。
而月蝕之夜,百年難遇。
“所以……”他低聲說,“真正的機(jī)關(guān),還沒啟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