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墓地里的新坑已經(jīng)挖好了——兩米長一米寬,方方正正,簡直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孩子短時間完成的作品。
一群黑色的禿頭烏鴉蹲在樹上,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布布路的一舉一動。
“達(dá)標(biāo)?!辈疾悸贩畔戮薮蟮蔫F鏟,臉上沒有絲毫多余的情緒,只是點點頭,雙腿用力一蹬,如同一只直沖云霄的大鳥,一下子從坑里“飛”了出來。
“艾長婆婆,這是為你量身定制的‘房子’,希望您睡得舒服?!彼Ь吹貙灼牌诺氖w放進(jìn)大坑,嘴唇輕輕翕動著祈禱,聲音平淡得像在念一段早已背熟的咒語,聽不出悲傷,也沒有不舍。
安葬完艾米婆婆,布布路沒有多做停留,轉(zhuǎn)身便朝著村子外的小屋走去。烏鴉仍在枝頭盤旋,她卻連余光都未曾分給那些黑色的生靈,背影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單薄,又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堅定。
回到簡陋的木屋,布布路徑直走向墻角的木桌——桌上擺滿了干枯的草藥,有帶著絨毛的蒲公英、葉片泛著光澤的薄荷,還有幾株纏繞著細(xì)藤的不知名植物。
她坐下,指尖撫過那些草藥,眼神空洞地掃過桌上的陶罐與碾缽,沒有絲毫猶豫,便拿起一株深綠色的草藥,放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
“布布路!你又在用自己試藥!”青蕪從里屋沖出來,聲音里滿是焦急與指責(zé),她一把抓住布布路的手腕,試圖阻止她吞咽,“這些草藥的藥性還沒弄清楚,你要是中毒了怎么辦?”
布布路緩緩抬起眼,目光沒有焦點,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沒事,死不了。你給的醫(yī)藥書里寫過,這些草能治風(fēng)寒,試了才知道有沒有用?!?/p>
“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體試??!”她看著布布路嘴角殘留的草藥殘渣,又氣又心疼,“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給你這本書了”青蕪現(xiàn)在是無比的后悔,就想回到過去給自己兩巴掌,沒事干嘛教小孩子醫(yī)藥啊!
“知道了?!辈疾悸烦榛厥?,繼續(xù)低頭擺弄草藥,動作熟練,“但是青蕪姐姐我是真的喜歡草藥,而且我真的知道分寸了。”
青蕪還想再說些什么,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布布路的動作猛地一頓,指尖的草藥悄然滑落,她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像只察覺到危險的小獸,無聲地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一群村民如潮水般涌來,直奔木屋的方向,陰沉的臉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布布路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沒有絲毫意外——她早該想到,這群人從不會無緣無故靠近這里,要么是找麻煩,要么就是找麻煩
青蕪也湊到窗邊“他們來干什么?無事不登三寶殿!”(╬??皿??)
“別管他們想干什么?!辈疾悸反驍嗨曇粢琅f平淡“反正沒有好事”▔)ㄏ
話音剛落,木門就被粗暴地敲響,伴隨著村民們急躁的呼喊:“布布路!開門!快出來!”
布布路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外面越來越近的人影,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她知道,這些人從不會給她帶來好消息,這次也一樣。
“布布路!你再不出來,我們就破門了!”為首的村民用力踹了踹門板,聲音里滿是威脅。
青蕪被敲煩了,咬牙切齒的說:“哎,我這暴脾氣,敲什么敲,敲命啊,我都想揍他們一頓了!” (?°?д°?)
布布路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的對青蕪說“青蕪姐姐,你一定要冷靜啊,為了他們氣壞自己是不劃算的”
看著布布路十分認(rèn)真的表情,青蕪感到十分好笑,只好看著門板被撞得咚。
布布路深吸一口氣,拿起墻角的鐵鏟——不是挖墓時用的那把,而是一把小巧卻鋒利的匕首,是青蕪送她的。
她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唯一的武器,對青蕪說“我出去看看,要不然他們給我把門踹壞,爺爺醒來會說我的”
沒等青蕪回應(yīng),布布路已經(jīng)拉開了門。門外的村民們瞬間圍了上來,陰沉的目光像刀子一樣落在她身上。她冷冷地看著他們,眼中全然都是警惕。
“布布路,村里的小孩都長了綠色皰疹,是不是你搞的鬼?”為首的村民惡狠狠地問道,語氣里滿是肯定
村民們見她不說話,更加憤怒,有人上前一步,粗魯?shù)爻兜羲髟谑稚系穆蛊な痔?,撩起她的袖子和褲腿,像是在尋找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這是什么新的慶祝方法嗎?”她開口,語氣里滿是嘲諷,沒有絲毫莫名其妙的困惑,只有對這群人行為的鄙夷——她早就不指望他們會有正常的舉動了。
村民們不放心地將布布路的雙手雙腳死死抓著,為首的那人惡狠狠地恐嚇道:“閉嘴,你這個災(zāi)星!這次的禍根一定出在你身上!”
布布路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丑。她知道,解釋無用,爭辯也無用,這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認(rèn)定的“真相”。
青蕪在一旁氣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自己只是一個虛影現(xiàn)在對布布路動手動腳的人已經(jīng)被打翻在地了!
負(fù)責(zé)檢查布布路的村民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對著其他人搖了搖頭。
“你再看仔細(xì)點,如果不是從她身上傳染出來的……”
“你們不要疑神疑鬼了!”人群中走出一個與布布路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她有一頭亮閃閃的金發(fā),頭上戴著兩只紅色的獸角,穿著價值不菲的手工軟甲,趾高氣揚地對這些村民說:“我早說過了,這次的怪病不可能是布布路傳染給大家的!你們快放開他!”
“大姐頭”布布路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波瀾
這個名叫賽琳娜的女孩可是影王村所有小孩的老大,她不僅個性好強,而且出生于鼎鼎有名的商人世家,在村里的地位比村長還要顯赫。她和布布路一樣,也是住在村子外的山頭上。只不過,賽琳娜住的卻是豪華別墅,所以她一向嫌棄布布路的木屋寒酸又陰冷,但對布布路卻是意外的好。
村民們面露遲疑,其中一人走到賽琳娜跟前,賠小心似的在她耳邊悄聲說:“賽琳娜小姐,這可不好說呀,說不定這丫頭對咱們村子懷恨在心……”
“哼,誰叫你們平時對布布路那么刻薄,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旆砰_他!布布路才沒有你們想得那么壞,如果她知道自己得了傳染病,肯定不會故意跑到村子里去散播病毒?!闭x感十足的賽琳娜果斷地說道。
“話不是這么說,這丫頭的父親……”
聽到“父親”二字,布布路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卻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知道,每次提到父親,村民們都會像守著秘密一樣閉口不談,這次也不會例外
果然,那個村民表情一轉(zhuǎn),把后半句話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村民們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
布布路活動了一下發(fā)麻的手腳,沒有看村民,只是轉(zhuǎn)頭問賽琳娜:“村子里出了什么事?”語氣里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該來的麻煩總會來”的平靜。
“最近村子里的小孩們身上都莫名其妙地長了綠色的皰疹,村里人都說你住的地方靠近墓地,長年陰濕,很容易滋生病菌,所以大家猜測是你把這個怪病帶到村子里的?!辟惲漳日Z速飛快地將前因后果告訴布布路,末了,她語調(diào)一轉(zhuǎn),看向那些村民,“有時間在這里胡攪蠻纏,還不如想辦法去查明真相比較重要!就連我這樣的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有些大人怎么就不懂呢?”
“我能幫上什么忙嗎?”布布路開口,不是因為熱心,只是覺得如果能解決這件事,村民們或許能少來煩她幾天,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半分主動。
“哼!不用你多管閑事,真想幫忙的話,就少靠近我們的村子。即使這次的病菌不是你傳染的,誰能保證你以后不會把其他可怕的怪病帶給大家!”村民們沒從布布路身上找到證據(jù),只得惡狠狠地警告了幾句,灰溜溜地離開了。
布布路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剛才被圍攻的不是自己
青蕪看著遠(yuǎn)去村民,已經(jīng)想好了如何一個一個報復(fù)回去的方法,正在布布路識海里桀桀桀地大笑ψ(`?′)ψ
賽琳娜氣憤地沖著村民們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拳頭:“我爸爸說得沒錯,這群人就是欺軟怕硬!等我查清真相后讓他們通通來給你賠禮道歉。”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布布路抬起頭,眼神依舊無神,不是因為期待,只是覺得跟著賽琳娜,或許能更快找到病因,少些麻煩,“我也想幫忙?!?/p>
“當(dāng)然——”看著布布路平靜的臉,賽琳娜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不能!”
“為什么?”布布路噘了噘嘴,語氣里沒有抗議的熱情,更像是在完成一道例行的詢問。
“你能做什么?下毒嗎?這可是攸關(guān)全村安全的大事情,只有像我這樣聰明伶俐、堅強勇敢的美少女才能克服困難,解開謎團(tuán)。”沒等賽琳娜自信滿滿地說完戰(zhàn)斗宣言,布布路已經(jīng)拿好她的短鏟,站在了門口。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賽琳娜惱羞成怒地想要搶過布布路的短鏟,入手后才驚愕地發(fā)現(xiàn)這把鏟子的分量非同一般,極其沉重,任憑她使盡全身力氣,也不能舉起一毫米,反倒是鏟子的重量差點使她栽倒。
賽琳娜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布布路,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布布路竟然每天拿著這么重的鏟子,還要用自己試藥,難道眼前這個瘦巴巴的小女生是個大力士?
她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好吧,我勉強同意你加入我的特別調(diào)查組,和我一起探尋病毒事件的真相?!?/p>
“嗯?!辈疾悸伏c了點頭,沒有歡呼,也沒有笑意,只是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仿佛只是答應(yīng)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其實,這件事很古怪。”賽琳娜將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告訴布布路,“我覺得,這個怪病很可能和摩爾本十字基地的入學(xué)申請表有關(guān)。”
“摩爾本十字基地?”布布路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起伏,那是她僅存的、對“怪物大師”的微弱憧憬——那是父親曾經(jīng)提過的地方,是藍(lán)星上最頂尖的怪物大師培訓(xùn)機構(gòu),和十影王的傳說一樣古老神秘。
“我就知道你會有反應(yīng),剛發(fā)現(xiàn)這一線索時,我也嚇了一跳?!辟惲漳扔行┑靡獾乩^續(xù)說,“最近,村里的家家戶戶都收到了一張來自摩爾本十字基地的入學(xué)申請表,上面寫著一年一度的招生考試已經(jīng)拉開了序幕,歡迎大家報考?!?/p>
“我沒收到?!辈疾悸氛f,語氣里沒有失落,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淡然,“他們不會給我的,就像那些村民不會給我好臉色一樣。”
“你先給我閉嘴!”被布布路打斷了話,賽琳娜沒好氣地說,“笨蛋,我都告訴你了,這次的怪病跟申請表有關(guān),你應(yīng)該慶幸才對!”
“你收到了?”布布路看著賽琳娜,眼神依舊空洞,沒有羨慕,只是單純的詢問
“那當(dāng)然!我可是本村首富的女兒,他們怎么能漏掉我這種大人物!”賽琳娜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塊珍貴的蟒蛇皮,上面隱隱泛著尊貴的金色光芒。蛇皮背面寫著她的名字和入學(xué)申請的相關(guān)事宜。
“嗯,挺好看的?!辈疾悸方舆^申請表,翻了翻,語氣平淡地評價道,很快就還給了賽琳娜。
賽琳娜卻嘆了口氣:“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辈疾悸氛\實地?fù)u頭,她的心思一半在草藥上,一半在練毒上,沒精力去琢磨申請表的異常。
“笨蛋!為了找出線索,我無時無刻不在研究這塊蛇皮!”賽琳娜惱羞成怒地?fù)屵^蛇皮,“摩爾本十字基地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琉方大陸上最著名的怪物大師培訓(xùn)基地,隨便一個從那里畢業(yè)的預(yù)備生都能成為鼎鼎大名的怪物大師!每年報考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就算不寄出申請表,也有成千上萬的人擠破頭要進(jìn)入。所以在這種供不應(yīng)求的情況下,他們怎么可能會主動給我們這種偏遠(yuǎn)村莊寄申請表?而且,我特意向居住在北之黎的表姐打聽過,她和摩爾本十字基地在同一個城里,都沒收到過!這不是很奇怪嗎?就算這蛇皮上面印著徽章,誰能確定來歷是真的?所以,我認(rèn)為這張申請表非??梢?!”
聽完賽琳娜有條不紊的分析,布布路想了想,疑惑地說:“可是,你也收到了,為什么沒事呢?”
“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為什么偏偏就我沒有事!我的推理明明很嚴(yán)密的!”賽琳娜的語氣似乎對自己居然平安無恙大為遺憾。
“不如我們?nèi)ゴ遄永锿低堤皆L幾戶染病的人家,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布布路提出提議,不是因為熱心,只是覺得這是解決麻煩最快的方式
于是,兩人離開木屋,向村子里走去。
火紅的太陽已經(jīng)爬上天空,氣溫急劇升高。一段疾行之后,賽琳娜又累又渴,一看到村頭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她就飛撲過去。
布布路倒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樣子,她跟在賽琳娜身后,目光時不時掃過周圍的草叢與樹木,保持著對環(huán)境的警惕——她從不敢在陌生的地方放松戒備,尤其是在靠近村子的地方。
賽琳娜彎下腰用手掬起一捧水喝起來。
此時,一陣破空的風(fēng)聲傳來,布布路感覺到背后一襲涼意,似乎身后有什么東西動了動,緊接著,是一陣涼颼颼的、陰沉沉的可怕氣息!
憑著野獸般的直覺,布布路攥緊拳頭,一個轉(zhuǎn)身——什么都沒有!背后依然是開滿鮮花的山坡、潺潺流過的溪水,一座樹橋就架在不遠(yuǎn)處。
“呼!”布布路舒了口氣,可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哎呀——”賽琳娜一聲尖叫,打斷了布布路的思路。她趕忙回頭看她,只見賽琳娜的手臂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大片惡心的綠色皰疹。
賽琳娜嚇得臉上完全沒有了血色。
“深呼吸,別抓?!辈疾悸肪o緊抓住她的雙手,語氣平靜得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沒有慌亂,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冷靜,“我們一定能找出原因。”
賽琳娜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冷靜下來:“天哪,我這樣子……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
難道是水源有問題?布布路盯著身邊的小溪思考起來,眼神里多了一絲專注——這或許是調(diào)查的一個突破口,也是解決麻煩的關(guān)鍵。
“咦,我知道是哪里不對勁兒了!”布布路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向前方不遠(yuǎn)處的那座模樣古怪的樹橋。
隨著水光的跳動,橋身倏地粼光閃閃!布布路感覺到在自己眨眼的瞬間,橋好像微微顫動了一下。
“噓!別出聲!”布布路趕緊用手捂住賽琳娜的嘴巴,將她一把拖進(jìn)了溪邊的灌木叢里,動作迅速而果斷,帶著對危險的本能警惕。
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座奇怪的橋。
賽琳娜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醍醐灌頂般濕了背脊,驚道:“動了?橋動了!”
“不,那不是橋!”布布路深吸一口氣,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銳利,空洞的神情被警惕與專注取代——她知道,真正的危險,來了。
一雙泛著血光的巨大眼睛猛地睜開,整座橋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