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中島敦心里就裝著事。
他一晚上沒怎么睡好,翻來覆去地想,紀曉禾小姐該怎么辦。
昨天賺到的錢,只夠住一晚最便宜的旅館,今天呢?明天呢?
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一直睡大街。
實在是太可憐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中-島敦比平時更早地來到了偵探社。
結果剛走到樓下,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紀小姐?”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那個蹲在偵-探社門口臺階上,正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發(fā)呆的女孩,聞聲回過頭。
正是紀曉禾。
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精神還好,看到中島敦,她站了起來,對他笑了笑:“早上好,敦君?!?/p>
“早上好!您……您怎么在這里?”中島敦跑了過去,一臉擔憂地問,“是沒地方去了嗎?”
紀曉禾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聳了聳肩,用一種故作輕松的語氣說:“我覺得這里風水不錯,適合早上進行一些簡單的‘冥想’?!?/p>
這話說得敦更心酸了。
所謂的冥想,不就是無家可歸的另一種說法嗎?
“敦,你來得好早啊?!?/p>
正說著,旁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谷崎潤一郎和他妹妹直美也到了。
“谷崎先生,直美小姐,早上好。”中島敦趕緊打招呼。
“早上好。”谷崎潤一郎溫和地回應著,他的目光落在紀曉禾身上,有些好奇,“這位是?”
“啊,這位就是我昨天跟您提過的……”
“你好,我是紀曉禾,一個……流浪的占卜師?!奔o曉禾主動接過了話茬,對谷崎兄妹點了點頭。
她的話讓谷崎想了起來。
昨天下午,敦確實一臉興奮又擔憂地跟他們說了,他遇到了一個“超級厲害”的預言家,并且暗示了對方的窘境。
原來就是眼前這位看起來很柔弱的女孩子。
“哇,是占卜師嗎?就是昨天敦說的那個,連國木田先生的晚餐都能算出來的姐姐?”直美一下子來了興趣,湊了過來,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紀曉禾。
紀曉禾只是保持著神秘的微笑,不說話。
就在這時,偵探社的門突然從里面被拉開。
國木田獨步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看到聚在門口的幾個人,眉頭皺了起來:“你們幾個,都堵在門口干什么?還不趕緊進來工作!”
“是!”
幾個人立刻不敢再聊,跟著國木田走進了偵探社。
紀曉禾猶豫了一下,也跟在了最后面。
她現(xiàn)在無處可去,只能厚著臉皮跟進來,看看有沒有新的機會。
辦公室里還是一如既往。
江戶川亂步還沒來,與謝野晶子在自己的診療室里擦拭著工具,太宰治……太宰治也不知道在哪。
“??!我的文件呢!我那份報告文件放哪了!”
剛一進辦公室,谷崎潤一郎就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他沖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本來就有些凌亂的桌面翻得更亂了。
“怎么了,哥哥?”直美關心地上前問道。
“昨天下午我寫好的一份委托報告不見了!那份報告今天早上就要提交給委托人的,非常重要!”谷崎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他整個人都快趴在桌子上了,拼命地翻找。
“會不會是放在哪個文件夾里了?”中島敦也趕緊過去幫忙。
“我都找過了!沒有!抽屜里也沒有!”谷崎快急瘋了,“我記得很清楚,昨天傍晚我把它放在桌面上的,用一個藍色的文件夾夾著!”
“藍色的文件夾?”國木田推了推眼鏡,也走了過來,“我好像有點印象?!?/p>
他的話讓谷崎看到了希望:“國木田先生,您看到了嗎?”
“昨天傍晚我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看到你桌上有個藍色的文件夾,幫你收到右手邊第二個抽屜里了?!眹咎镎f道。
“第二個抽屜?”谷崎趕緊拉開抽屜,可里面除了幾本舊的資料書和一包零食外,什么都沒有。
“沒有??!”谷崎的聲音更絕望了。
國木田也愣住了:“不可能。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放進去了?!?/p>
他走上前,親自把那個抽屜里的東西全都拿出來,翻了個底朝天。
還是沒有。
“這就奇怪了?!眹咎锏拿碱^鎖得更緊了。對他這種計劃狂來說,自己記錯事情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緊張。
谷崎還在瘋狂地尋找,把自己的座位周圍翻了個遍。
“會不會是太宰先生拿去惡作劇了?”中島敦小聲地提出了一個可能性。
這個猜測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非常有這個可能。
“那個混蛋!”國木田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機,準備給太宰治打電話。
“那個……我想,文件應該不在這里?!?/p>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眾人聞聲望去,說話的正是跟進來后一直站在門口,沒什么存在感的紀曉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紀曉禾迎著眾人的目光,慢慢地走了進來。
她沒有去看亂成一團的辦公桌,也沒有去看那個空空如也的抽屜,而是掃視了一圈整個辦公室。
“你……你知道文件在哪?”谷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臉期盼地看著她。
紀曉禾沒有立刻回答。
她閉上了眼睛。
這個動作,中島敦見過。昨天預測晚餐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
她又在“占卜”了!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正在打電話的國木田都停下了撥號的動作,皺著眉看著這個神神叨叨的女人。
過了大概十幾秒,紀曉禾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飄忽,仿佛在看一些不存在的東西。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辦公室的一個角落。
“重要的文書,不會無故消失?!彼穆曇舨淮螅瑓s很清晰,“它只是被遺忘在了不該在的地方?!?/p>
“你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虛妄。桌上沒有,抽屜里沒有,它不在你日夜相伴的工作臺上?!?/p>
“它在……一個被忽略的角落,在層層堆積的,象征著過往的舊物之下。”
她的話說得云里霧里,神神叨叨。
“被忽略的角落?舊物之下?”谷崎愣了一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辦公室存放雜物的角落,堆著一些不用的紙箱、壞掉的椅子腿,還有幾摞被繩子捆得整整齊齊的舊報紙。
那里看起來亂糟糟的,跟“重要文件”四個字完全不沾邊。
“怎么可能在那里……”谷崎喃喃自語。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國木田抱著手臂,冷冷地開口。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是真的有本事,還是在故弄玄虛。
“對、對!”谷崎反應過來,立刻跑了過去。
中島敦和直美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那個角落確實很亂。
谷崎先是翻了幾個空紙箱,里面什么都沒有。
他又想去搬那幾摞舊報紙,但報紙摞得很高,看起來很沉。
“哥哥,我來幫你!”直美上前,兄妹倆合力,吃力地將最上面的一摞報紙搬開。
還是沒有。
接著是第二摞。
谷崎的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急的。
當他們費力地將最后一摞,也是最底下的一摞舊報紙搬開時,一個藍色的文件夾,靜靜地躺在報紙印出的一個方方正正的痕跡里。
它就那樣躺在地上,幾乎和灰色的地板融為一體,如果不是特意搬開報紙,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找到了??!”谷崎一聲大喊,聲音里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狂喜。
他一把抓起那個文件夾,打開看了一眼,激動地差點跳起來:“是它!就是這份報告!太好了!真的找到了!”
中島敦和直美也湊過去看,臉上是同樣的驚喜和震驚。
真的……真的被紀曉禾說中了!
在最被忽略的角落,在堆積的舊物(報紙)之下!
這怎么可能?
這簡直就像是魔法!
谷崎潤一郎拿著文件夾,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回到紀曉禾面前,對著她就是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
“太感謝您了!紀小姐!您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要是沒有您,這份報告丟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的感激是發(fā)自內心的。
紀曉禾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道謝,只是微微一笑,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無需道謝,我只是……恰好‘看’到了它所在的位置。”
“太厲害了……”直美在一旁,看著紀曉禾的眼睛里已經(jīng)開始冒星星,“姐姐,你這個占卜也太準了吧!你是怎么做到的?真的能看到未來嗎?”
紀曉禾笑而不語。
她當然不會說,她剛剛在聽谷崎描述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國木田。
國木田在回憶自己放文件的時候,視線下意識地朝著那個雜物角落瞥了一眼,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還是被紀曉禾捕捉到了。
這說明,國木田的潛意識里,對他昨天的行為有印象,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他很可能不是把文件放進了抽屜,而是在打掃的時候,順手把桌上的文件夾當成廢紙一類的東西,暫時放在了那摞舊報紙上。之后又被別的事情打斷,就給忘了。
這種嚴謹自律的人,一旦記憶出現(xiàn)偏差,自己會是第一個懷疑自己的人。
紀曉禾的“占卜”,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心理暗示,讓他把潛意識里的記憶,當成是聽從“預言”的結果。
這只是一次非常簡單的,基于微表情和心理側寫的推理。
但在谷崎和直美看來,這就是神乎其神的“能力”。
就連一直抱著懷疑態(tài)度的國木田,此時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
巧合?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呢?
先是晚餐的魚,再是這份誰也找不到的文件……
這個女人,好像真的有點東西。
“我就說紀小姐很厲害的!”中島敦在一旁,挺起了胸膛,與有榮焉。
他覺得自己真是撿到寶了。
他看著被谷崎兄妹圍在中間感謝的紀曉禾,又看了看她略顯單薄的衣著和有些疲憊的神色,心里那個昨晚就萌生出的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必須幫幫她。
而且,她這么厲害,一定能幫上偵探社的忙!
與其讓她在外面流浪,不如……
中島敦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要向社長提議,讓紀曉禾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