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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國

血色櫻花下的底線

東京灣的潮水裹著腥氣拍在碼頭的銹跡鋼板上,王新野把三棱軍刺塞進帆布外套內(nèi)側(cè)時,指腹又蹭到了刀鞘上那行彈殼熔鑄的小字——“靖國”,這兩個字被他摩挲得發(fā)亮,卻始終洗不掉十年前云南邊境的血味。那天他背著被炸斷腿的戰(zhàn)友往醫(yī)療站跑,戰(zhàn)友的血滲進他的迷彩服,氣若游絲地說:“我爺在南京……被鬼子挑在刺刀上,你要是能去日本,幫我看看,他們記不記得這筆賬?!?/p>

三個月后,他帶著七個退伍兵偷渡到東京,假護照上的照片笑得僵硬,兜里揣著從云南右翼文物販子窩里搶來的錢。上岸第一天就撞了霉,山口組若頭輔佐渡邊雄一的人見他們是中國人,不僅搜光了現(xiàn)金,還把小個子陳默的胳膊反擰著砸在水泥地上,骨頭斷裂的脆響在碼頭倉庫里回蕩。陳默咬著牙沒哭,王新野卻攥著軍刺的手青筋暴起,直到陳默用沒斷的手拽他衣角:“哥,咱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送命的?!?/p>

可報仇的機會來得比預(yù)想中快。三天后,他從黑市販子嘴里撬出消息:渡邊雄一要在新宿“櫻花會”會所辦壽宴,還會帶上他那把號稱“砍過七個中國人”的武士刀——那是渡邊祖父在滿洲戰(zhàn)場留下的遺物,每次宴飲都要拿出來炫耀。

夜色剛漫過歌舞伎町,王新野就換了身二手西裝,領(lǐng)口別著朵蔫掉的白玫瑰——那是從文物販子倉庫里順手拿的,據(jù)說曾擺在某個戰(zhàn)犯的靈前。他讓陳默帶著其他人在會所后門守著,自己單槍匹馬往里闖。門口四個保鏢剛要攔,他左肘頂斷第一個人的肋骨,右手扯過第二個人的領(lǐng)帶勒住對方脖子,剩下兩個還沒掏槍,就被他踹中膝蓋跪倒在地。

會所里煙霧繚繞,渡邊雄一正坐在主位上,把武士刀橫在膝頭,刀刃上的血槽映著燭光?!斑@刀啊,”他端著清酒杯,醉醺醺地沖周圍人笑,“我爺爺用它劈過中國人的腦袋,一劈一個準(zhǔn)!現(xiàn)在你們看,還是這么鋒利……”

話音未落,王新野已經(jīng)沖了過去。渡邊反應(yīng)快,抬手用刀鞘擋了一下,軍刺卻順著刀鞘縫隙劃過去,在他肩膀上拉開一道深口子。血濺在和服上,像突然綻開的紅梅。渡邊慘叫著往后躲,保鏢們紛紛掏槍,王新野卻一把抓過旁邊侍酒的女人,軍刺抵在她脖頸:“誰敢動?”

女人的哭聲讓整個會所靜下來,渡邊捂著傷口嘶吼:“你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來討賬的。”王新野的聲音像淬了冰,“你爺爺欠了七條中國人的命,今天你替他還?!彼偷赝崎_女人,軍刺直刺渡邊心口,這一次沒再落空——刀刃扎進心臟的瞬間,渡邊的眼睛瞪得滾圓,手里的武士刀“哐當(dāng)”掉在地上。

王新野拔出軍刺,血順著刀尖滴在地板上。他掃過滿室驚恐的黑幫成員,一腳踹翻酒桌:“告訴山口組組長,再敢拿中國人的命炫耀,再敢欺負在日本的同胞,下次來的就不是我一個人?!闭f完,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機,扔向墻上掛著的日本國旗,火焰瞬間竄起,把那面旗燒得蜷成一團黑灰。

剛跑出會所后門,警笛聲就從街角傳來。陳默等人已經(jīng)發(fā)動了面包車,王新野剛要上車,一道身影突然從巷口沖出來,擋住了去路。那人穿警服,肩寬腿長,肌肉把警服撐得緊繃,眼神像鷹隼似的鎖著他——是警視廳特殊搜查課的張晨,據(jù)說在東京警界沒人能在近身格斗里贏過他。

“站住?!睆埑康穆曇艉艹?,“涉嫌故意殺人、縱火,跟我走?!?/p>

王新野沒動,手又摸向腰間的軍刺。張晨卻先沖了過來,拳頭直搗他胸口。他側(cè)身躲開,軍刺劃向張晨胳膊,對方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鐵鉗,硬生生把軍刺從他手里奪下來,扔在地上。緊接著,張晨膝蓋頂向他的小腹,王新野疼得彎腰,又被對方抓住后頸按在墻上,臉貼著冰冷的磚面。

“哥!”陳默要開車沖過來,卻被張晨的同事用警車攔住。

王新野喘著氣,側(cè)臉貼著墻,能感覺到磚石的粗糙。他突然笑了:“你是中國人吧?張晨……這名字不像日本人?!?/p>

張晨的動作頓了頓,聲音冷了些:“我是中國移民,但我現(xiàn)在是日本警察,只講法律?!?/p>

“法律?”王新野的聲音陡然拔高,“渡邊拿著沾血的武士刀炫耀,法律管嗎?他的人打斷我兄弟的胳膊,法律管嗎?當(dāng)年日本鬼子在中國殺了那么多人,法律又管嗎?”他掙扎著抬頭,眼里滿是紅血絲,“我戰(zhàn)友的爺爺,被你們?nèi)毡颈粼诖痰渡?;我兄弟的父親,在南京被活活燒死……這些賬,誰來還?”

張晨的手松了些,卻沒放開他。巷口的警燈閃爍,紅藍光影在兩人臉上交替?!拔抑滥阈睦锏暮?,”張晨的聲音低了些,“但你殺了渡邊,山口組會報復(fù),到時候更多在日本的中國人會遭殃。這不是報仇,是把更多人拖進火坑。”

王新野愣住了,他看著張晨眼里的復(fù)雜,突然想起戰(zhàn)友臨死前的眼神——那眼神里不是恨,是希望他好好活著,希望有人能記得那些死去的人。他的手垂了下來,不再掙扎。

“我沒什么別的要求,”他聲音啞了,“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眼……南京大屠殺紀(jì)念館的照片?我戰(zhàn)友說,那里的石碑上,刻著他爺爺?shù)拿?。?/p>

張晨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后來,王新野被帶上警車時,透過車窗看到陳默被警察帶走,卻沒反抗——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讓兄弟跟著自己走歪路。警車載著他穿過新宿的夜色,霓虹燈光在車窗上劃過,像一道道模糊的淚痕。

審訊室里,張晨遞給他一杯熱咖啡。王新野捧著杯子,指尖終于暖了些。“渡邊的武士刀,”他突然說,“能不能交給中國的博物館?那是罪證,不能留在日本?!?/p>

張晨點了點頭:“我會申請?!?/p>

王新野笑了,這是他來日本后第一次笑,笑得有些釋然。他知道自己逃不掉法律的制裁,可他不后悔——至少他替戰(zhàn)友討了一部分賬,至少他讓那些黑幫知道,中國人的命,不是可以隨便炫耀的。

開庭那天,東京地方法院外擠滿了記者。王新野穿著囚服,走進法庭時,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的燈——很亮,像他在云南邊境見過的星星。庭審結(jié)束后,法官宣判他無期徒刑,他沒上訴。

被押回監(jiān)獄的路上,張晨來送他?!澳阋恼掌?,”張晨遞給他一張打印紙,上面是南京大屠殺紀(jì)念館的石碑,“我托人拍的,上面有你戰(zhàn)友爺爺?shù)拿?。?/p>

王新野接過照片,指尖輕輕摸著石碑上的名字,眼淚終于掉了下來。他想起自己偷渡來日本時的決絕,想起殺渡邊時的狠戾,想起張晨說的“別把更多人拖進火坑”——原來真正的報仇,不是讓自己變成惡魔,而是讓罪證被記住,讓正義不缺席。

監(jiān)獄的鐵門關(guān)上時,王新野回頭看了一眼張晨。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雖然完了,可那些死去的同胞,那些被遺忘的歷史,終于有人替他們記著。而他腰間那把彈殼熔鑄的刀鞘,雖然沒了軍刺,卻依舊刻著“靖國”二字——那不是仇恨的符號,是提醒自己,哪怕身處黑暗,也要記得為什么出發(fā)。

就像張晨臨走時說的:“你做錯了很多事,但你心里的那點底線,沒丟。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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