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早已被洶涌的淚水模糊,喉嚨哽咽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至于值得?”
他低低地笑了,胸腔傳來微微的震動,那笑聲里沒有嘲諷,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溫柔,
“愛從來不是一份需要稱量‘值得’的貨物。它更像一道無解的數(shù)學(xué)題,或者一個命中注定的常數(shù)。我看到你獨自坐在茶水間角落啃干面包時孤獨的側(cè)影,看到你深夜對著電腦屏幕死磕時眼底不肯熄滅的光,看到你在雨夜里明明害怕得發(fā)抖卻還要豎起尖刺的倔強……這些瞬間像碎片,它們擊中我,然后在我心里自動組合成一個答案——就是你?!?/p>
他捧起我淚痕斑駁的臉,指腹溫柔地拭去不斷滾落的淚珠,眼神專注得如同在凝視一件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
“我愛的,不是完美無瑕的瓷器。
我愛的是這塊獨一無二、帶著所有裂痕與棱角的頑石。
愛你的鋒利,也愛你鋒利之下藏著的柔軟;愛你的堡壘,也愛堡壘里那個渴望被擁抱的小小靈魂;愛你此刻的眼淚,甚至愛你下一秒可能又要豎起的尖刺——因為那都是你,完整的、真實的你?!?/p>
他微微停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鑿進(jìn)我震顫的心底:
“所以,不要問‘值不值得’。你存在,站在這里,呼吸著,就是被愛的全部資格。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靠近的唯一理由。至于離開?”
他輕輕吻去我眼睫上最后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氣息拂過皮膚,留下滾燙的印記
“除非你親手推開我,用盡你所有的力氣和尖刺。否則,陳嶼的目光,只會在名為‘你’的這道題上,停留一生。”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窗簾縫隙,在墻壁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砸碎了我心中那座名為“不配得”的冰山。滾燙的淚水決堤般涌出,不再是恐懼的咸澀,而是某種堅冰融化后奔涌的暖流。
我像個迷途太久終于找到光源的旅人,卸下所有沉重的行囊,將臉深深埋進(jìn)他溫?zé)岬念i窩,放任自己在這片名為“陳嶼”的港灣里,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徹底地失聲痛哭。
他不再言語,只是更緊地?fù)肀е翌澏兜纳眢w,寬厚的手掌一下下,無比耐心地輕拍著我的背脊,如同安撫一只終于肯從荊棘叢中探出頭來的、受驚的小獸。
那節(jié)奏沉穩(wěn)而規(guī)律,像最溫柔的潮汐,一遍遍沖刷著我心底那些經(jīng)年累月的、自我否定的嶙峋礁石。
原來,被全然地看見和接納,連帶著那些自以為羞恥的棱角與傷疤,是這樣的感覺——像凍僵的四肢浸入溫?zé)岬娜?,每一寸肌膚都在復(fù)蘇,都在發(fā)出細(xì)微的、疼痛又歡愉的嘆息。
“練習(xí)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貼著我的發(fā)頂響起,帶著一點哄勸的沙啞。
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他:
“……練習(xí)什么?”
他低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我哭得通紅的鼻尖,眼底漾著清澈而堅定的光:
“練習(xí)相信你值得被愛,就像練習(xí)呼吸一樣,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它變成你的本能?!?/p>
他頓了頓,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而我,會是你最忠實、也最有耐心的陪練員。我保證。”
窗外的夜色依舊深沉,但在這個被暖黃燈光和彼此體溫籠罩的小小世界里,一種前所未有的、笨拙而真實的篤定,如同初春破土的幼芽,帶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力量,終于在我那片被淚水浸泡得無比柔軟的心田里,悄然扎根。
原來通往“被愛”的資格,并非需要完美無缺的通行證,而是從學(xué)會接受這份“不完美也被深愛”的奇跡開始。
而練習(xí)的第一步,或許就是此刻,在他安穩(wěn)的心跳聲里,嘗試著,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