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館的白熾燈在穹頂鋪開一片明亮，吳指導的聲音裹著球拍撞擊的脆響飄過來：“包包，我們研究過了，想把薛書樂分給你帶。他和你一樣是右手橫拍，上次比賽你指導過他，適配性看著挺高，問問你的意思?！?/p>

孫包包握著球拍的手頓了頓，汗水順著下頜線墜在地板上：“我沒意見，吳指導。只是其他教練都帶幾個孩子，我只帶他一個嗎？”

“你剛來，先熟悉著。另外想請你兼顧下混雙指導，放心，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薛書樂身上?！?/p>

正說著，一道清脆的童聲插進來：“孫教練，聽說你要帶我啦？”薛書樂晃著兩條細腿跑過來，手里舉著顆橘子味的果凍，陽光透過他額前的碎發(fā)，在果凍包裝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等明天通知吧，先訓練。”孫包包接過果凍，指尖觸到微涼的塑料殼。

“吳指導都跟我爸媽談過啦?！毖鴺吠嶂^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我頭叔說跟你練，肯定能進國家二隊?！?/p>

“頭叔？”孫包包忍不住笑出聲，訓練場的風卷著笑聲打了個旋。

“我頭叔可是半個京隊教練呢。”薛書樂挺了挺胸脯，像是炫耀什么稀世珍寶，“所有小隊員里，就我學會了他教的發(fā)球，厲害吧？”

“再得瑟就加練半小時?！睂O包包屈指敲了敲他的腦袋，掌心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溫度。

日子就這么在球與拍的碰撞聲里鋪開。薛書樂總愛揣著零食出現(xiàn)在訓練場，遲到時是草莓味的軟糖，沒完成任務時是巧克力威化，糖紙在陽光下閃著光，像他眼里總也藏不住的狡黠。可當他站在球臺邊，眼神突然就沉下來，專注得像只蓄勢待發(fā)的小獸，那股子用腦子打球的機靈勁兒，倒真有幾分孫包包的影子。

隊內積分賽的通知下來那天，訓練館的空氣都凝了幾分。吳指導特意留下孫包包：“混雙項目，薛書樂和安桉那組歸你，小梁沒帶過混雙，這塊還得辛苦你多費心?！?/p>

孫包包點頭應下，卻沒料到最后四組混雙都壓到了她肩上。日子突然就被拉得很長，晨光里她在練發(fā)球，暮色中還在給隊員講戰(zhàn)術，手掌被球拍磨出淡紅色的印子，喉嚨里總泛著沙啞的疼。

那天下午，薛書樂突然一聲嚎叫劃破訓練場：“頭叔！”孫包包循聲望去，王頭頭正站在看臺上，穿件灰色連帽衫，雙手插兜望著這邊，像株沉默的樹。

薛書樂像只小炮彈似的沖過去，熊抱住王頭頭的腰。王頭頭嘴上嫌棄著“多大了還黏人”，手卻很自然地把零食袋塞給他。孫包包低頭繼續(xù)看訓練視頻，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

陰影突然覆上來時，她聞到淡淡的雪松味?！奥犝f你最近挺累?！蓖躅^頭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混雙我能幫著看看?！?/p>

“不用。”孫包包的指尖在屏幕上劃動，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跟吳指導申請了，算外聘指導。”他頓了頓，像是怕她拒絕，又補了句，“免費的?！?/p>

孫包包沒抬頭，直到吳指導的電話打過來，她聽完只說句“知道了”，便把平板遞過去。“這里有一二組的訓練視頻，你拿回去看吧?！?/p>

王頭頭接過平板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澳恰⑿拍軓暮诿麊卫鰜韱?？萬一有事兒呢。”他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事兒完了再拉黑也行?！?/p>

孫包包沒應聲，轉身喊隊員訓練時，耳根卻悄悄紅了。

訓練結束時已近九點，月光漫過訓練場的玻璃窗，在地上織成張銀網。孫包包抱著包從更衣室出來，差點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我送你回去?！蓖躅^頭的聲音裹著夜的涼。

“不用。”

“我順路?！?/p>

“你知道我住哪？”

王頭頭被問得一噎，卻還是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不管你去哪，我都順路?！?/p>

“只要是你送我，我就不順路。” 孫包包甩開王頭頭，自顧自地往外走。

王頭頭不死心，這次絕不要像上次一樣，一個人留在走廊里，所以他也跟上去，只是不說話，就跟著。

孫包包打的車到了，王頭頭跟著鉆進車里，孫包包本想推他下去，但王頭頭眼疾手快地已經關了車門，而且孫包包也怕司機認出他倆，所以只能作罷，由著這人坐在自己旁邊。

出租車在夜色里穿行，車廂里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孫包包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王頭頭的目光卻總落在她握著扶手的手上——那里有道新添的劃痕，大概是練球時被球臺蹭的。

到了樓下，王頭頭非要看著她上樓。單元門關上的瞬間，孫包包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曒p輕的“晚安”，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王頭頭又打了個車回自己家，回到家洗漱完后，坐在沙發(fā)上，像是作法一樣，對著手機念念叨叨的，又拜了拜，三二一，發(fā)送！

這次終于不是‘對方已拒收’了，孫包包把他從小黑屋放出來了。當看見消息成功送達的提示，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在沙發(fā)上滾了半圈，月光從落地窗淌進來，把他上揚的嘴角鍍上層柔光。

“王晨，干嘛呢？”

“喲，王總今天可以啊，這么晚有閑情逸致給我打電話。啥事兒，快說吧！”

“也沒啥事兒，就是給你說一聲，我最近不去公司了?！?/p>

“你又要去哪里出差了？”

“去體總那邊的訓練館。”

“你上那兒干啥去？”

“去指導國青隊的混雙?！?/p>

“哦，混雙，國青隊還要你指導啊?！?… “欸不對，包姐是不是就在國青隊，你，頭哥，你是沖著包姐去的吧？”

“算你小子機靈！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告訴你，你幫我看著點公司的事兒，有什么事情及時和我說，我下周都不去公司了，我要為愛奔赴了！”

“行，頭哥，祝你好運！不過你這蕩漾半天，今天是有啥進展嗎？”

“今天包包把ipad給我了，還給我微信從小黑屋拉出來了?！?/p>

“然后呢？”

“什么然后，沒有然后了?！?/p>

“就這…你蕩漾成這個樣子？”

“你不懂，這是第一步！”

“那第二三四五六七步是啥？”

“不是，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咋這么多話呢，你管我六七步是啥呢？”

“嗯，那就是沒有后面的計劃唄?！?/p>

“滾滾滾，電話撂了得了?！?/p>

王晨在那頭翻了個白眼。王頭頭卻不管，掛了電話，王頭頭像個毛毛蟲一樣在沙發(fā)上扭來扭曲，顴骨控制不住地上揚，雖然一整晚孫包包都沒回復他的消息，但他還是時不時看一眼手機，直到抱著手機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