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fēng)后的空氣幾乎凝固。
凌霜的手指死死摳住檀木案沿,指甲在木頭上劃出細(xì)密的白痕。她的聽覺從未如此敏銳——門外腳步雜亂,至少有七人,腰間佩刀撞出細(xì)碎的響;為首那人呼吸粗重,帶著慣常酗酒的酸腐氣;更遠(yuǎn)處,胡同口傳來馬蹄聲,是接應(yīng)的同伙。
“晚晴,”她低聲道,“左邊第三塊磚下,有我爹埋的短刃?!?/p>
夏晚晴瞳孔微縮。她方才躲進(jìn)來時瞥見凌霜父母靈位旁擺著塊青石板,此刻才知其中另有乾坤。她摸向腰間鐵尺,卻又頓住——黑衣人已踢開內(nèi)堂門,火把的光刺得屏風(fēng)上的牡丹圖忽明忽暗。
“仔細(xì)搜!”粗啞的嗓音響起,“那小蹄子肯定在這兒!”
凌霜攥緊袖中半塊錦盒。那是今早神秘客留下的,此刻正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偏頭咳嗽了兩聲,故意讓聲音漏出屏風(fēng)縫隙。
“聽見沒?里頭有人!”
踢門聲更急了。夏晚晴握緊鐵尺,貼著墻根挪到屏風(fēng)另一側(cè),與凌霜背靠背。兩人呼吸交纏,心跳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砰!”
屏風(fēng)被一刀劈開。
火光里,五個黑衣人持刀而立,為首的滿臉絡(luò)腮胡,刀疤從左眉貫到下頜。他盯著凌霜,獰笑:“蘇姑娘,我家主子請你去喝茶?!?/p>
凌霜后退半步,撞在妝臺前。她瞥見妝匣里母親留下的珍珠簪,忽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也是這樣護(hù)著她,把最后一支簪子塞進(jìn)她手里:“跑,往城南跑……”
“跑不了了。”刀疤臉揮刀劈來。
夏晚晴鐵尺橫擋,“當(dāng)”的一聲火星四濺。她借力旋身,鐵尺掃向左側(cè)黑衣人膝蓋,那人悶哼倒地。另一人從背后襲來,凌霜反手抽出妝臺短刃,刀鋒劃開對方手腕,血珠濺在她月白棉袍上,像朵綻放的紅梅。
“好身手!”刀疤臉贊了句,卻更狠厲,“一起上!”
混戰(zhàn)中,凌霜瞥見屏風(fēng)后有個黑影閃過。她故意賣個破綻,任刀疤臉的刀劃破肩頭,趁對方收勢時,短刃抵住他咽喉:“說!誰派你們來的?”
刀疤臉疼得冷汗直冒:“老子……老子不知道!只說拿了蘇姑娘……”
“拿我?”凌霜加重力道,“我不過是個做胭脂的?!?/p>
“你爹娘的舊賬!”刀疤臉突然嘶吼,“有人要斬草除根!”
夏晚晴趁機(jī)踹翻最近的黑衣人,鐵尺抵住他太陽穴:“誰?說清楚!”
刀疤臉卻突然渾身抽搐,眼神渙散。凌霜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頸插著枚細(xì)針,針尾系著極小的銀鈴——是“牽機(jī)散”的解藥!
“不好!他服毒自盡了!”夏晚晴低呼。
其余黑衣人見狀,哄然逃散。胡同口的馬蹄聲漸遠(yuǎn),只余地上躺著的尸體,和滿地狼藉的凝香閣。
凌霜癱坐在地,肩頭傷口血流不止。夏晚晴忙撕下自己的青襖給她包扎:“你傻嗎?硬接那一刀!”
“總不能讓你受傷。”凌霜扯出個蒼白的笑,“何況……我好像聽見了?!?/p>
“聽見什么?”
“最后那個黑衣人倒下前,有人喊了句‘樓主有令’?!绷杷獡徇^短刃上的暗紋——是朵六瓣梅花,“暗影樓……我爹的筆記里提過,十年前的火,是他們放的?!?/p>
夏晚晴心頭一震。她師父的密信里也提過“暗影樓”,說是江湖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專替權(quán)貴鏟除異己。
“先處理現(xiàn)場?!彼諗啃纳瘢拔胰蠊?,你……”
“不必?!绷杷羶裟樕涎?,“凝香閣的死士阿福還守在后院,他會處理。倒是你……”她看向夏晚晴腰間滲血的繃帶,“你受傷了?!?/p>
夏晚晴低頭,才發(fā)現(xiàn)剛才格擋時被刀劃破了手臂。她不在意地笑:“小傷,不礙事?!?/p>
兩人收拾好靈位前的香灰,凌霜忽然從妝匣底層取出個油紙包:“這是我娘生前寫的醫(yī)書,里面夾著張藥方。她說要是哪天我遇到危險,就去找城南濟(jì)世堂的陳老大夫?!?/p>
夏晚晴展開藥方,上面寫著:“血竭三錢,乳香一錢,研末敷之,可愈金瘡?!蹦┪策€有行小字:“若見六瓣梅,往鐘鼓樓第三層?!?/p>
“六瓣梅……”凌霜喃喃,“是暗影樓的標(biāo)記?!?/p>
“鐘鼓樓第三層?”夏晚晴眼睛一亮,“我?guī)煾傅倪z物里也有張紙條,寫著‘鐘鼓樓,聽風(fēng)處’?!?/p>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希望。
“看來,”凌霜將藥方小心收好,“我們得去鐘鼓樓看看?!?/p>
與此同時,相府書房。
趙禹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枚墨玉扳指。窗外雪光映在他臉上,將眉峰的陰鷙照得愈發(fā)清晰。
“樓主,凝香閣的人跑了兩個?!毙母构蛟诘厣希曇舭l(fā)顫,“那蘇姑娘和刑部的捕快……”
“跑了便罷了?!壁w禹將扳指套回手指,“一個胭脂鋪的小丫頭,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捕快,成不了氣候?!?/p>
“可她們拿到了碎瓷片……”
“無妨?!壁w禹冷笑,“瓷片是從周九尸體上掉的,早被我安排人換了新的。倒是那蘇姑娘……”他摩挲著扳指內(nèi)側(cè)的刻痕——是朵六瓣梅,“她娘當(dāng)年是聽風(fēng)者,這丫頭該不會也……”
心腹低頭:“屬下這就去查?!?/p>
“不必?!壁w禹揮手,“暗影樓已經(jīng)盯上她了。讓她自以為查到線索,再一步步引她入網(wǎng)?!彼D了頓,目光陰冷,“我要讓她親眼看著,十年前的悲劇,如何在她眼前重演?!?/p>
鐘鼓樓的暮鼓敲過三更。
凌霜和夏晚晴裹著斗篷,踩著積雪往上爬。鐘鼓樓年久失修,樓梯吱呀作響,寒風(fēng)從窗縫灌進(jìn)來,刮得人臉生疼。
第三層的門虛掩著。推開門,一股陳年霉味撲面而來。月光透過破窗灑進(jìn)來,照見墻上斑駁的刻痕——是無數(shù)個“冤”字,和一朵六瓣梅。
“這里……”夏晚晴摸向墻角,“有機(jī)關(guān)!”
她按下墻上的磚,地面突然下陷。兩人踉蹌著跌進(jìn)暗室,鼻尖頓時涌入濃重的藥香。
暗室中央擺著張?zhí)茨咀?,桌上放著個銅匣,匣身刻著龍紋。凌霜剛要觸碰,銅匣突然發(fā)出嗡鳴,一道紅光直射她眉心!
“小心!”夏晚晴拽開她,“是機(jī)關(guān)!”
紅光消散,銅匣緩緩打開。里面躺著半卷絹帛,和封信。
絹帛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龍脈圖藏于……”后面被撕去了。信卻是完整的,字跡清瘦有力:“吾女明舒親啟:若見此信,說明為父未死。暗影樓與趙禹勾結(jié),欲奪龍脈圖。聽風(fēng)者血脈可辨真?zhèn)危杏洝?/p>
落款是“蘇敬之”——凌霜的父親!
凌霜渾身發(fā)抖,眼淚砸在絹帛上:“爹……你還活著?”
夏晚晴撿起信,目光停在“聽風(fēng)者血脈”幾個字上:“所以你娘是聽風(fēng)者,你也是……這能力是遺傳的?”
凌霜點(diǎn)頭:“我從小就能聽見常人聽不見的聲音。娘說我三歲時,能隔著院子聽見廚房掉碗的聲響。”
“怪不得暗影樓要追殺你。”夏晚晴將信小心收好,“他們怕你聽出什么?!?/p>
銅匣底部還壓著張地圖,標(biāo)著承京地下的路線,終點(diǎn)是個紅圈,寫著“龍脈閣”。
“看來,”凌霜將地圖折好,“我們要去地下找龍脈圖了?!?/p>
夏晚晴望著她發(fā)亮的眼睛,忽然笑了:“好。這次,我們一起。”
暗室的風(fēng)掀起兩人的斗篷,吹得燭火搖晃。窗外的雪還在下,可她們都知道,有些真相,終將在風(fēng)雪中顯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