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縛少年續(xù)寫

夏日的蟬鳴總像被泡在溫熱的蜜里，黏膩地裹著柚木中學的每一寸走廊。八尋寧寧蹲在舊校舍三樓的女廁所隔間前，指尖捏著的白色紙鶴翅膀上，還沾著從后院花壇剛摘的紫陽花粉。

“花子君，這次真的不是我惹麻煩哦?！彼鸭堹Q輕輕放在滿是劃痕的木門上，聲音壓得比走廊盡頭的風聲還低，“是三年級的學姐說，最近總有人在音樂教室聽到鋼琴自己響，而且……響的還是十年前畢業(yè)的那個失蹤學姐寫的曲子。”

隔間門“吱呀”一聲向內(nèi)敞開，淡藍色的校服衣角先探出來，接著是戴著黑色封眼帶的少年。花子君手里還捏著半塊草莓大福，嘴角沾著點粉色的糖霜，看上去完全沒有“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之七”該有的威嚴。“音樂教室？那里不是屬于‘時鐘守護者’的地盤嗎？”他咬了口大福，草莓餡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滴，“你確定要去惹那個家伙？他可比上次的‘岬的階梯’難搞多了。”

寧寧剛要反駁，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源光舉著除靈杖跑過來，校服外套的拉鏈都歪到了一邊。“八尋同學！花子君！我剛從學生會那邊聽說，昨晚有兩個值日生在音樂教室門口看到了……”他停下來喘了口氣，臉頰漲得通紅，“看到了穿著舊校服的女生影子，手里還抱著樂譜！”

花子君挑了挑眉，把剩下的大福塞進嘴里，拍了拍手站起身?！翱磥硎虑楸任蚁氲挠幸馑?。”他伸出手，指尖泛起淡淡的藍光，“不過先說好，要是遇到危險，我可不會先救你哦，八尋?！?/p>

寧寧瞪了他一眼，卻還是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角。“誰要你救?。∥易约阂材鼙Ｗo自己！”話雖這么說，她的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自從上次在岬的階梯差點被卷入異界后，她總覺得跟著花子君，心里會踏實些。

源光已經(jīng)舉起了除靈杖，杖尖的符文開始閃爍微弱的金光?！拔覀儸F(xiàn)在就去音樂教室嗎？我已經(jīng)查過了，那個失蹤的學姐叫高橋雪，十年前在畢業(yè)演出前突然不見了，她的鋼琴還留在音樂教室里?！?/p>

三個人順著樓梯往下走，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走到二樓轉(zhuǎn)角時，寧寧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墻上的舊海報。那是一張泛黃的音樂會海報，上面印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坐在鋼琴前，笑容溫柔得像春日的櫻花?！澳憧矗@就是高橋雪學姐吧？”

花子君湊過去看了一眼，封眼帶下方的眼神沉了沉?！八拿?，在‘七大不可思議’的舊檔案里出現(xiàn)過?！彼焓峙隽伺龊?，指尖的藍光讓海報上的字跡變得清晰，“上面寫著，她失蹤那天，正好是時鐘守護者更換契約的日子?！?/p>

源光皺起眉頭，握緊了除靈杖。“時鐘守護者？我之前查資料的時候，只知道他是負責守護學校時間流動的怪異，從來沒聽說過他和人類失蹤有關(guān)。”

“因為他的契約很特殊?！被ㄗ泳D(zhuǎn)過身，身后的走廊突然暗了下來，原本明亮的窗戶變成了深黑色，“時鐘守護者需要和人類交換‘時間’，才能維持學校的時間秩序。但十年前，高橋雪好像沒有完成交換，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鋼琴聲。那聲音很輕，卻像帶著某種魔力，順著走廊飄過來，每一個音符都透著說不出的悲傷。寧寧的心跳猛地加快，下意識地往花子君身邊靠了靠?！斑@就是學姐說的那個曲子嗎？”

花子君點了點頭，指尖的藍光變得更亮了?！白?，去音樂教室看看。不過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碰里面的時鐘。”

音樂教室的門虛掩著，鋼琴聲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摹Ｔ垂庀韧崎_門，除靈杖的光芒照亮了教室的角落——落滿灰塵的譜架，褪色的窗簾，還有放在教室正中央的黑色鋼琴。鋼琴前坐著一個模糊的影子，穿著舊校服，長發(fā)垂在肩上，正一動不動地彈奏著。

“高橋雪學姐？”寧寧輕聲喊道。

影子停頓了一下，緩緩轉(zhuǎn)過身。那張臉蒼白得像紙，眼睛里沒有任何神采，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容?！澳銈儭莵韼臀艺覙纷V的嗎？”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風穿過空瓶子，“我的最后一頁樂譜，不見了?！?/p>

花子君擋在寧寧和源光面前，指尖泛起的藍光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澳阋呀?jīng)不是人類了，高橋雪。十年前你和時鐘守護者交換時間，卻沒能完成契約，所以被困在了這里?！?/p>

高橋雪的笑容變得扭曲，她抬起手，教室里的時鐘突然開始倒轉(zhuǎn)，指針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像是在抗議什么?！拔抑皇窍胪瓿晌业漠厴I(yè)演出……只要找到最后一頁樂譜，我就能離開了?！彼纳眢w開始變得透明，周圍的空氣也越來越冷，“你們幫我找，我就不傷害你們。”

源光立刻舉起除靈杖，杖尖的金光射向高橋雪?！澳阋呀?jīng)變成怪異了，再這樣下去只會傷害更多人！”

金光碰到高橋雪的身體時，她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身體瞬間消散，只剩下一張泛黃的樂譜飄落在地上。寧寧走過去撿起樂譜，發(fā)現(xiàn)上面的音符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有最后一頁是空白的。

“這就是她要找的樂譜嗎？”寧寧問道。

花子君蹲下來，看著樂譜上的音符，眉頭皺了起來。“不對，這不是完整的樂譜。”他伸手碰了碰樂譜，藍光閃過，樂譜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行小字——“時鐘齒輪轉(zhuǎn)動之時，黃昏邊境的門會打開?！?/p>

“黃昏邊境？”源光疑惑地看著花子君，“那是什么地方？”

“是介于人類世界和怪異世界之間的空間?！被ㄗ泳酒鹕恚淌覊ι系臅r鐘突然停止了倒轉(zhuǎn)，指針指向了下午六點，“時鐘守護者的契約，就是要把人類的‘時間’送到黃昏邊境，用來維持兩個世界的平衡。但高橋雪當年拒絕了，所以她的時間被永遠停在了畢業(yè)演出前?！?/p>

寧寧攥緊了手里的樂譜，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之前在圖書館看到過十年前的?？?，上面說高橋雪學姐的畢業(yè)演出曲目，叫《黃昏的時鐘》?！彼ь^看向花子君，“難道她的樂譜，在黃昏邊境里？”

花子君點了點頭，指尖的藍光指向教室角落的一個老式座鐘。“要去黃昏邊境，必須通過時鐘守護者的座鐘。但那里很危險，里面全是被遺忘的時間碎片，一旦被困住，就再也回不來了?！?/p>

源光立刻舉起除靈杖，眼神堅定?！澳俏覀兏チ?！如果不把高橋雪學姐的時間送回正確的地方，她會一直被困在這里，還可能傷害其他同學?！?/p>

寧寧也用力點頭，雖然心里有點害怕，但看著花子君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沒那么緊張了?！拔乙踩?！樂譜是我找到的，我得幫學姐完成心愿?！?/p>

花子君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真是麻煩的家伙。”他走到座鐘前，指尖的藍光注入鐘體，座鐘的玻璃罩突然打開，里面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抓好我的手，不要放開。”

寧寧和源光立刻抓住了花子君的手，他的手心很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座鐘里突然爆發(fā)出強烈的光芒，將三個人包裹住。寧寧感覺自己像在被一股力量拉扯，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蟬鳴、風聲、鋼琴聲都消失了，只剩下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

當光芒散去時，他們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里。走廊兩側(cè)掛滿了時鐘，有的在正常走時，有的在倒轉(zhuǎn)，有的已經(jīng)停擺。地面是透明的，能看到下面漂浮著無數(shù)的光點，像是被遺忘的星星。

“這里就是黃昏邊境?！被ㄗ泳砷_手，環(huán)顧四周，“高橋雪的時間碎片應該就在前面，不過要小心，這里的時鐘會吸收人的時間，一旦被纏住，就會變成這里的一部分?！?/p>

他們沿著走廊往前走，每走一步，周圍的時鐘就會發(fā)出“?！钡囊宦暎袷窃谔嵝阉麄儾灰拷?。寧寧注意到，走廊兩側(cè)的墻壁上，貼著一張張舊照片，有的是學生的畢業(yè)照，有的是運動會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都帶著笑容，卻沒有任何生氣。

“這些都是被時鐘吸收了時間的人嗎？”寧寧輕聲問道，心里有些難過。

花子君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了些?！八麄冇械氖遣恍⌒年J入這里，有的是和時鐘守護者交換了時間卻沒能完成契約。高橋雪還算幸運，至少她的意識還在。”

突然，前面?zhèn)鱽硪魂囦撉俾?，和之前在音樂教室聽到的一樣，悲傷又溫柔。源光立刻舉起除靈杖，警惕地看著前方?！笆歉邩蜓W姐嗎？”

鋼琴聲越來越近，走廊盡頭出現(xiàn)了一扇門，門后透出溫暖的光?；ㄗ泳哌^去，推開門，里面是一個小小的音樂教室，和柚木中學的音樂教室一模一樣，只是里面沒有灰塵，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面投下金色的光斑。

高橋雪坐在鋼琴前，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正專注地彈奏著。她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和之前在音樂教室看到的那個怪異完全不一樣。聽到開門聲，她停下彈奏，轉(zhuǎn)過身，看到寧寧他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們……怎么會來這里？”她的聲音不再輕飄飄的，而是帶著真實的溫度。

寧寧走過去，把手里的樂譜遞給她?！皩W姐，我們是來幫你找最后一頁樂譜的?！?/p>

高橋雪接過樂譜，指尖輕輕撫摸著泛黃的紙頁，眼眶慢慢紅了?！爸x謝你們?！彼_樂譜，翻到最后一頁空白的地方，突然，樂譜上開始出現(xiàn)黑色的音符，像是有人在憑空書寫，“其實，我早就知道最后一頁樂譜在哪里，只是我不敢面對?！?/p>

花子君靠在門框上，看著高橋雪，語氣平靜：“你是不敢面對畢業(yè)演出后的離別，對嗎？”

高橋雪點了點頭，眼淚掉落在樂譜上，暈開了黑色的音符?！拔倚r候父母就離婚了，我跟著奶奶生活，奶奶最喜歡聽我彈鋼琴。畢業(yè)演出那天，奶奶本來要來看我演出的，可她卻在那天早上去世了。”她哽咽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不想畢業(yè)，不想離開學校，不想接受奶奶去世的事實，所以我拒絕了和時鐘守護者交換時間，我想永遠停留在畢業(yè)演出前，這樣奶奶就還在?！?/p>

寧寧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高橋雪的肩膀?！皩W姐，奶奶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完成她沒能看到的演出?！?/p>

高橋雪抬起頭，擦了擦眼淚，看著樂譜上完整的音符，露出了釋然的笑容?！澳阏f得對，我不能一直活在過去?！彼酒鹕?，走到教室中央的時鐘前，時鐘的指針指向了下午六點，和十年前畢業(yè)演出開始的時間一樣，“謝謝你們，讓我有勇氣面對這一切。”

突然，時鐘開始轉(zhuǎn)動，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周圍的光芒變得越來越亮。高橋雪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看著寧寧他們，笑著揮了揮手?！霸僖娏?，謝謝你們?！?/p>

隨著最后一個音符在空氣中消散，高橋雪的身體徹底消失了，只剩下那張完整的樂譜飄落在地上。花子君走過去，撿起樂譜，樂譜上的音符開始發(fā)光，然后慢慢消失，只留下一行字：“時間會帶走悲傷，卻帶不走回憶。”

黃昏邊境開始震動，走廊兩側(cè)的時鐘紛紛停擺，地面的透明層開始碎裂。花子君臉色一變，拉起寧寧和源光的手?！翱熳?！黃昏邊境要消失了，再不走我們就會被困在這里！”

他們沿著走廊往回跑，身后的墻壁開始坍塌，時鐘一個個掉下來，發(fā)出刺耳的破碎聲。寧寧緊緊抓著花子君的手，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跳出來了。源光在后面殿后，除靈杖的光芒擋住了掉下來的石塊，為他們開辟出一條路。

終于，他們看到了之前進來的那扇座鐘門，座鐘里的齒輪還在轉(zhuǎn)動，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ㄗ泳昧ν崎_門，拉著寧寧和源光沖了進去，身后的黃昏邊境在他們離開的瞬間，徹底消失了。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回到了柚木中學的音樂教室。教室里的時鐘正常走著，指針指向了下午六點半，夕陽透過窗戶，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鋼琴安靜地放在教室中央，沒有任何怪異的跡象。

寧寧癱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自己的腿都軟了。源光也靠在墻上，除靈杖的光芒漸漸褪去?；ㄗ泳驹谠?，看著窗外的夕陽，手里還捏著那張已經(jīng)空白的樂譜。

“結(jié)束了嗎？”寧寧問道，聲音還有點顫抖。

花子君轉(zhuǎn)過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和平時一樣帶著點調(diào)皮?！八闶前?。高橋雪的時間已經(jīng)回到了正確的地方，以后音樂教室不會再出現(xiàn)怪異了?！彼叩綄帉幟媲埃斐鍪?，“起來吧，再不回去，學生會就要鎖門了。”

寧寧抓住他的手，慢慢站起身，心里突然覺得暖暖的。雖然這次冒險很危險，但她也明白了，有些回憶雖然悲傷，卻也是生命中珍貴的一部分，不能因為害怕離別，就停留在過去。

源光也走過來，臉上帶著笑容。“太好了，總算解決了一個麻煩。下次再有怪異出現(xiàn)，我們還要一起哦！”

花子君翻了個白眼，卻沒有拒絕。“真是麻煩的家伙，不過……”他看了看寧寧，又看了看源光，聲音輕了些，“下次可別再這么沖動了?！?/p>

他們走出音樂教室，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寧寧看著身邊的花子君，突然想起了什么，笑著問道：“花子君，你之前說遇到危險不會救我，可是剛才在黃昏邊境，你明明一直拉著我的手?！?/p>

花子君的耳朵微微泛紅，別過臉，語氣故作冷淡：“誰要救你??！我只是怕你被時鐘纏住，變成這里的一部分，到時候還要我收拾爛攤子?！?/p>

寧寧笑著沒有拆穿他，心里卻悄悄記下了這個瞬間。源光在前面走著，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夕陽的光芒灑在他們身上，溫暖得像春天的風。

柚木中學的蟬鳴還在繼續(xù)，舊校舍的走廊里，仿佛還能聽到鋼琴聲的余韻。寧寧知道，這不會是她和花子君、源光的最后一次冒險，未來還會有更多的不可思議在等著他們，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什么好害怕的。

就像高橋雪學姐說的，時間會帶走悲傷，卻帶不走回憶。而這些和朋友一起經(jīng)歷的冒險，也會成為她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永遠留在心里，像黃昏邊境的時鐘齒輪，永遠轉(zhuǎn)動著，不會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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