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劇場是年少時期的小劇場，靈感來源于原著最后一卷李沉舟殉情前的那幾句話。

正文：

時值暮春，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權力幫初創(chuàng)未久，格局初定，事務雖已有條不紊，卻遠不及日后那般龐雜繁重，尚留有許多閑適時光，供那對剛剛締結婚盟、正沉浸在新婚燕爾中的璧人恣意徜徉。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年少的李沉舟與趙師容難得偷閑，并轡出游，信馬由韁，遠離了幫務瑣碎與江湖喧囂。李沉舟身著一襲紅白相交的交領勁衫，鮮艷的紅色如灼灼烈焰，映襯著他年輕俊朗、棱角分明的臉龐，更顯意氣風發(fā)，眉宇間雖已初具睥睨之氣，卻尚未被日后那沉重的責任與孤寂完全浸染，看向身側之人時，眼中更多的是熾熱的柔情。趙師容則是一身淡藍色衣裙，宛如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澈明凈，衣袂隨風飄舉，恍若仙子臨凡。她青絲如瀑，僅以一支簡單的玉簪綰住，清麗絕俗的容顏上，帶著新嫁娘特有的嬌羞與滿足，眸光流轉間，皆是身旁那道紅白身影。

二人行至一處山明水秀之地，但見碧潭如鏡，倒映著岸邊的垂柳與不遠處的一座小小涼亭。二人心下歡喜，便下馬將馬匹拴在柳樹下，相偕走到亭中歇息。亭邊水泊，有一對鴛鴦正在悠然嬉戲，雄鳥羽色絢爛，雌鳥則樸素溫婉，它們時而交頸摩挲，時而并肩鳧水，喁喁私語，恩愛非常，引得趙師容倚著欄桿，看得入了神，唇角不自覺漾開溫柔的笑意。

李沉舟站在她身側，目光卻大多落在她身上。見她笑，他便也覺得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意填滿。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柔荑。趙師容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側過頭來，與他相視一笑，無需言語，情意已在眼波間流轉。

然而，這靜謐的溫馨并未持續(xù)太久。驟然間，天際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唳！一道黑影如閃電般自云端俯沖而下，目標直指水中的鴛鴦！那是一只饑餓的鷂鷹，目光銳利，爪牙森然。

水中的鴛鴦受驚，慌忙撲翅欲逃。電光火石之間，那雌鳥似乎察覺雄鳥位置更易被攻擊，竟猛地用力將雄鳥往旁邊的蘆葦叢中一推，自己則奮不顧身地迎向撲來的陰影！

年少趙師容“不要！”

趙師容驚呼出聲，下意識地握緊了李沉舟的手。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只聽一聲短促的哀鳴，那鷂鷹的利爪已深深嵌入雌鳥的背脊，隨即騰空而起，爪下那抹溫順的身影掙扎了幾下，便軟垂下去，羽毛紛飛，點點鮮血滴落碧潭，漾開一圈圈刺目的紅。

那被推入蘆葦叢的雄鳥僥幸逃過一劫，它愣愣地浮出水面，看著愛侶被擄走的方向，發(fā)出一聲凄厲欲絕的哀鳴。它在水面焦躁地盤旋著，一遍又一遍，仿佛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永別。最終，它不再盤旋，而是猛地調(diào)轉方向，用盡全身力氣，一頭撞向了旁邊堅硬的礁石！

“砰”的一聲悶響，羽毛四散，雄鳥的身體軟軟地沉入水中，水面只剩下幾圈漣漪，緩緩擴散，最終歸于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唯有那礁石上留下的一抹暗紅，以及水面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絲，訴說著方才那慘烈而決絕的殉情。

亭中霎時一片死寂。

趙師容怔怔地看著那恢復平靜的水面，眼圈已然泛紅。她天性聰慧敏感，雖在江湖中見慣生死，但這對鴛鴦以如此方式在她面前演繹生死相隨，依舊深深震撼了她的心靈。那雌鳥的舍身護佑，那雄鳥的毅然殉情，都像是一根針，刺入了她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李沉舟亦是沉默。他眉頭微蹙，看著那殉情的雄鳥沉沒之處，眼神復雜。他天性堅毅，行事果決，向來認為男子漢大丈夫，當以事業(yè)為重，縱橫天下。然而這禽鳥之間至情至性、生死相托的一幕，卻在他年輕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不同于雄心壯志的漣漪。他下意識地，將趙師容的手握得更緊，仿佛一松開，她便會消失不見。

良久，趙師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低語道。

年少趙師容“……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p>

兩人再無游興，默然收拾，踏上了歸途。來時一路笑語，歸時卻顯得有些沉悶。馬蹄聲嗒嗒，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兩人的心頭。

走出一段路，穿過一片林蔭，趙師容忽然勒住馬韁，轉過頭，一雙美眸直視著李沉舟，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與一絲隱憂，輕聲問道：

年少趙師容“沉舟……如果有一天，我們也像那對鴛鴦一樣，遇到了無法抵御的強敵，陷入了必死之局，或者我先你而去……你會怎么做？”

問得含蓄，但李沉舟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問，若她像那雌鳥一樣死去，他會如何。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李沉舟脫口而出，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執(zhí)拗。

年少李沉舟“我定會隨你而去。黃泉碧落，生死相隨，絕不會讓你一人孤單?！?/p>

他的話語如同金石墜地，鏗鏘作響。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刻意的煽情，只有最直接、最本能的反應。在他此時的認知里，失去了她，這世間的一切，權力、霸業(yè)、江湖，都將失去顏色，變得毫無意義。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世界，自己該如何獨活。

趙師容聞言，卻是臉色微變，急忙伸手按住了他的唇。

年少趙師容“不可！不可如此！沉舟，你萬萬不可有這般念頭！”

她眼中滿是急切與擔憂，甚至帶上了一絲懇求。

年少趙師容“若真到那一步，我寧愿你好好活著。你是李沉舟，是權力幫的幫主，你身上肩負著那么多兄弟的期望，你還有你的抱負和理想！怎可為了我……輕易舍棄性命？你若隨我而去，我……我在地下亦難心安！”

看著她焦急的模樣，李沉舟心頭一軟，那股決絕的戾氣稍稍收斂。他握住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放在掌心，微微笑了笑，順從地點了點頭，語氣放緩。

年少李沉舟“好，容兒，我答應你，不會那樣做。別擔心?！?/p>

他的笑容溫和，眼神也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誓言只是隨口一說。

趙師容仔細看著他的眼睛，見他應下，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但心底深處，那抹隱隱的不安卻并未完全散去。她了解他，有時他越是答應得爽快，內(nèi)心反而越是堅定。

見氣氛有些沉重，李沉舟便笑著轉移了話題，指著前方不遠處一片開闊的、沐浴在金色夕陽下的草坡道。

年少李沉舟“容兒，你看那片草地，看起來甚是松軟，我們過去歇歇腳可好？”

趙師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片綠草如茵，野花星點，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心情也不由得輕松了幾分，頷首答應。

兩人將馬匹拴好，攜手走上草坡。草地果然如看起來那般松軟厚實，帶著陽光和青草的芬芳。李沉舟忽然起了玩心，拉著趙師容的手向前跑了幾步，然后趁她不備，帶著她一起滾倒在柔軟的草甸上。

兩人在草地上肆意翻滾嬉戲。淡藍色的衣裙與紅白的衫子糾纏在一起，沾染上草屑與野花瓣。李沉舟偶爾使壞，去呵她的癢，趙師容便一邊躲閃，一邊用水袖去拂他的面頰，笑聲如銀鈴般灑滿了整個草坡。

翻滾間，趙師容的青絲有些散亂，玉簪斜斜欲墜，臉頰因嬉鬧而泛起桃花般的紅暈，更是明艷不可方物。李沉舟停下動作，撐著手臂，在上方凝視著她，目光灼灼，充滿了愛戀與占有欲。

年少李沉舟“容兒，你可知，你此刻有多美？”

趙師容迎著他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加速，臉上紅暈更甚，卻強自鎮(zhèn)定，嗔道。

年少趙師容“油嘴滑舌！快起來，衣裳都滾皺了?！?/p>

聞言李沉舟不以為意，反而俯下身，湊近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帶著笑意。

趙師容被他呼出的熱氣弄得耳根發(fā)癢，心尖也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一陣酥麻。她伸手推他，力道卻軟綿綿的毫無威脅。

年少趙師容“快起來，沉舟，有人看見……”

李沉舟輕笑，非但不起，反而更貼近了些，幾乎鼻尖相觸，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濃密睫毛的微微顫動。

年少李沉舟“容兒，叫我一聲‘夫君’聽聽？”

他們成婚雖已月余，但趙師容面薄，除了洞房花燭夜被逼著喚過幾聲，平日極少如此稱呼他。

趙師容臉頰緋紅，眸光如水，羞得別開臉去，聲如蚊蚋。

年少趙師容“……沉舟?！?/p>

年少李沉舟“不對?！?/p>

李沉舟不依不饒，用手指輕輕將她的臉扳回來，迫使她看著自己，眼中帶著戲謔與期待，

年少李沉舟“我要聽‘夫君’?！?/p>

在他的堅持與灼熱的目光下，趙師容只覺得渾身都燙了起來。她貝齒輕咬下唇，猶豫了片刻，終于抵不過他眼神中的攻勢，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含羞帶怯地喚了一聲：

年少趙師容“……夫君?！?/p>

這一聲，宛如天籟，瞬間點燃了李沉舟眼中所有的星光。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滿足與歡欣，忍不住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在草地上拉得很長，緊緊依偎，不分彼此。遠處山巒如黛，近處草浪輕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然而，在那極致的溫情與滿足之下，李沉舟的內(nèi)心深處，一個念頭卻清晰無比，堅如磐

方才在亭邊，他對她許下的“不會殉情”的承諾，是假的。

若真有那一天，她為他而死，他李沉舟，絕不會獨活。

黃泉碧落，生死相隨。

這，是他不容更改的決定，是他年少時便已刻入骨血的愛戀與偏執(zhí)。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婦貴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此刻的他們，尚且不知，命運的齒輪已然開始轉動。未來的風霜雨雪，江湖波瀾，皇圖霸業(yè)，愛恨情仇，都將考驗著今日的誓言。但那都是后話了。至少在此刻，這片暮春的草地上，只有年少夫妻最真摯的愛戀與最純粹的歡愉，如同那絢爛的晚霞，燃燒在他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里。）

作者小劇場（一）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