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張遼身影投在營帳壁上。最后一下收線，打結，咬斷線頭。他舉起那件繡好花的睡衣，對著燈光展開，仔細端詳。

衣服的針腳細密勻稱，邊角處被他用深色絲線繡上的幾朵云紋，卻平添了精致。他正暗自估量著大小是否合適，全然沒注意到身旁一直沉默的呂布，正靜靜地看著他。

呂布看著張遼的動作，又看了看蜷縮在地上睡得正沉的小女孩。突然他彎下腰，大手一抄，將睡夢中的小女孩拎了起來。

“嗚！”小女孩突然被驚醒，發(fā)出一聲嗚咽。她瘦小的身體被呂布鉗住兩只胳膊，成一個“大”字形，懸空固定在張遼剛剛比量過的睡衣前方。她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呂布，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奉先！”張遼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剛做好的衣服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聲音里帶著怒氣：“你這是干什么？”

呂布轉過頭，帶著一臉“我在幫你”的意思回答道：“讓你比樣?！彼X得，這樣直接把人拎起來對著衣服，比剛才張遼空手比劃要準確得多。

“胡鬧！快放下！”張遼連忙上前，從呂布手中將小女孩接了過來。入手的分量極輕，女孩在他懷里微微發(fā)抖，卻沒有哭出聲來。

張遼低頭，對上那眼睛，心頭莫名一軟。他將女孩放在地上，自己則蹲下身，對著她說：“……沒事了?！?

女孩只是眨了眨眼，依舊不說話。

張遼不再理會旁邊的呂布，他傳喚親兵打來一盆溫水。用干凈的布巾，給女孩擦拭臉和手。溫熱的布巾嚓去臉上的泥點子，露出一張清秀卻過分瘦削的小臉，但那雙眼睛，卻清澈得驚人。

擦洗的過程中，張遼感覺到女孩硌手的骨頭。她太瘦了，從被救下到現(xiàn)在，除了最初那幾聲“嗚嗚”，再未發(fā)出過任何聲音，讓張遼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啞巴。

“會說話嗎？”他停下動作，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女孩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會。”

聲音有些沙啞，但并非不能說話。張遼心下稍安，又問道：“有名字沒？”

女孩聞言，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忘記了?！?

張遼并未追問，只是嗤笑一聲，他沒再說什么，拿起那件剛做好的睡衣，幫她換上。寬大的衣服套在她瘦小的身上，依舊顯得空蕩蕩的，但總算是干凈蔽體了些。

隨后，他取過一旁墊腳用的獸皮，在營帳角落里鋪了個地鋪。

“你今晚就睡這里?！睆堖|指著那獸皮，語氣冷硬中帶著警告的意味，“敢亂動，吵到我，我就把你丟出去喂狼?！?

女孩看了看那獸皮鋪，乖乖地點了點頭，小聲地“嗯”了一下，然后便走過去，蜷縮著躺下，閉上眼睛，沒過多久，真的又睡著了。

張遼站在原地，看著角落里那一小團，心中五味雜陳。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營帳里還有一個人。

他轉過身，發(fā)現(xiàn)呂布竟然還站在原地，正默不作聲地看著這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還沒回去？”張遼皺了皺眉。

呂布像是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張遼，又看了看角落里睡著的小女孩，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吐出五個字：“我這就回去?！闭f完，他不再停留，轉身，掀開帳簾，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帳內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燈花偶爾爆開的噼啪聲和角落里女孩平穩(wěn)的呼吸聲。張遼揉了揉眉心，走到案幾前，看著上面尚未處理完的賬簿，卻有些難以集中精神。

第二日清晨，張遼醒來時，發(fā)現(xiàn)那小女孩已經(jīng)醒了，正安靜地坐在獸皮鋪上，一雙大眼睛看著他，見他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不吵不鬧。

張遼沒說什么，簡單地洗漱后，便領著她走出了營帳。清晨的營地炊煙裊裊，士兵們往來巡邏。當張遼帶著一個小女孩出現(xiàn)時，立刻引來了周圍親衛(wèi)們好奇的目光。

這些親兵多是西涼的老底子，與張遼頗為熟稔。一個膽子大些的親衛(wèi)湊上前，打量著安靜跟在張遼身后的小尾巴，驚奇地問道：“遼哥，這是什么？”

張遼腳步未停，語氣平淡地吐出一個字：“人?！?

那親衛(wèi)一愣，撓了撓頭，和其他圍過來的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又追問道：“不是，遼哥，俺知道是人，哪兒來的人啊？”

張遼被問得有些煩，想起昨日呂布那混賬行為和自己的說辭，便沒好氣地回道：“奉先昨天在戰(zhàn)場上撿來的?；仡^路過集市，賣了換錢?！边@話半是敷衍，半是對呂布昨日行徑的余怒。

“哦”親衛(wèi)們恍然大悟狀，目光又落到小女孩那件衣服上，另一個親衛(wèi)憨笑道：“不過這衣裳還挺好看的，不像咱營里糙老爺們的東西?！?

就在這時，呂布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眾人身后，說道：

“他給她繡的?！?

一句話，石破天驚。

瞬間，所有親衛(wèi)的目光齊刷刷地從女孩的衣服轉移到張遼臉上，臉上全是震驚。

張遼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他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瞪向那個口無遮攔的罪魁禍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低吼：

“你閉嘴！”

呂布被吼得愣了一下，看著張遼帶著怒意的臉，似乎不明白為何會惹他生氣。他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圍表情古怪的親衛(wèi)，又看了看張遼緊繃的側臉，最終閉上了嘴。

清晨的陽光下，小女孩依舊安靜地站在張遼身后，小手無意識地攥著衣角。張遼感覺額角的青筋已經(jīng)壓制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氣，帶著身后這個小麻煩，繼續(xù)向前走去。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快些收拾，太黑之前趕進城里，違者軍法處置?！?/p>

然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招手喚來了一個親衛(wèi)，對他吩咐道：“吩咐他們一聲，準備一碗米湯，稠些的，待會兒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