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澆透時，林晚正在畫廊整理月底展覽的策展方案。落地窗外的梧桐葉被狂風卷得翻起慘白的葉背，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將室內暖黃的燈光與室外的陰冷水汽隔絕成兩個世界。

手機在桌面上震動了兩下，屏幕亮起時，“沈硯”兩個字讓林晚的指尖頓了頓。她拿起手機，看到他發(fā)來的消息：“下暴雨了，你帶傘了嗎？我剛好在附近開會，結束后可以送你回去?！?/p>

窗外的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林晚低頭看了眼自己腳邊那雙米色的帆布鞋，猶豫了兩秒，回了句：“好，麻煩你了?！?/p>

等沈硯的間隙，林晚關掉了畫廊里大部分的燈，只留下前臺一盞暖光臺燈。她坐在靠窗的沙發(fā)上，看著雨幕中模糊的街景，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了上周在古籍書店的相遇。那天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正踮腳抽書架頂層的一本《昭明文選》，側臉的輪廓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她原本是去查一本關于民國時期油畫的資料，卻因為他伸手時不經意露出的手腕上的細疤，愣了神。

“在想什么？”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林晚猛地回頭，撞進沈硯含笑的眼眸里。他脫下了沾著雨水的黑色風衣，搭在手臂上，身上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襯得他皮膚愈發(fā)白皙。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走近時，空氣中似乎飄來一縷淡淡的雪松香氣，混著雨后的清新，格外好聞。

“沒什么，”林晚站起身，順手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剛在看雨?！?/p>

沈硯看向窗外，眉頭微挑：“這雨下得確實急，估計得等會兒才能小?！彼D了頓，指了指前臺的方向，“不介意的話，喝杯熱水暖暖身子？”

畫廊的休息區(qū)有一個小小的吧臺，林晚點了點頭，看著沈硯熟練地燒水煮茶。暖黃色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線。他的動作很輕，將茶葉放進白瓷杯里時，指尖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晃動。

“上次在書店，你好像對那本《昭明文選》很感興趣？”林晚沒話找話地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沈硯抬眼看她，將泡好的熱茶遞到她手里，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掌心，暖得人心里一松?！班?，一直在找初版的，可惜那本不是。”他在她對面坐下，指尖摩挲著自己的杯沿，“不過倒是意外發(fā)現了一本不錯的畫冊，里面有幾幅林風眠的小品，很有意思?！?/p>

提到畫冊，林晚的眼睛亮了亮：“我也很喜歡林風眠的畫，他筆下的仕女有種特別的韻味，線條很柔和，但又帶著點疏離感?！?/p>

“確實，”沈硯贊同地點頭，“他將西方的繪畫技巧和東方的美學意境結合得很好，尤其是《夜梟》那幅，黑白色調的運用很大膽?！?/p>

兩人從林風眠聊到徐悲鴻，又從傳統國畫聊到當代裝置藝術，話題像被點燃的引線，一發(fā)不可收拾。林晚發(fā)現，沈硯不僅對古籍有研究，對藝術史也頗有見地，很多她自己都覺得晦澀的理論，經他一解釋，瞬間變得清晰易懂。她原本以為像他這樣研究歷史的人，會更偏向傳統保守，卻沒想到他對新興的藝術形式也持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雨勢漸漸小了，只剩下細密的雨絲在燈光下織成一張朦朧的網。沈硯看了眼時間，站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p>

林晚跟著他走出畫廊，冷風夾著雨絲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薄外套。沈硯將搭在手臂上的風衣遞過來：“穿上吧，晚上風大，別著涼了?！?/p>

風衣上還殘留著他身上的雪松香氣，裹在身上，像是被一層溫暖的氣息包裹著。林晚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了句：“謝謝。”

沈硯的車就停在畫廊門口不遠處，是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他拉開車門，護著林晚的頭頂，讓她先坐進副駕駛。車內很干凈，中控臺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香薰，散發(fā)著和他身上一樣的雪松味。

“地址告訴我?！鄙虺幇l(fā)動了車子，側頭問她。

林晚報了小區(qū)的名字，看著他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匯入雨夜的車流中。車內很安靜，只有雨刷器來回擺動的聲音和輕柔的音樂。林晚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路燈的光影在沈硯的臉上交替明暗，她忽然覺得，這樣的雨夜似乎也沒那么難熬。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沈硯忽然開口：“下周六有個小型的藝術沙龍，在798的一個畫廊里，有興趣一起去嗎？”

林晚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啊?！?/p>

車子停在小區(qū)門口的屋檐下，雨已經停了。林晚解開安全帶，將風衣遞還給沈硯：“今天真的謝謝你，不僅送我回來，還聊了這么多?！?/p>

“不用客氣，”沈硯接過風衣，看著她，“下周六我來接你?！?/p>

林晚推開車門，走進雨幕里。她走到小區(qū)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硯的車還停在原地，車燈亮著，像是在為她照亮回家的路。她揮了揮手，看到他也朝她揮了揮手，才轉身走進了樓道。

回到家，林晚脫掉鞋子，將自己摔進沙發(fā)里。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溫水，卻發(fā)現自己的心跳還是有些快。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沈硯遞茶時的溫度。

窗外的夜空依舊是灰蒙蒙的，但林晚的心里，卻像是有什么東西悄悄亮了起來。她摸出手機，看著沈硯的微信頭像，那是一張他在書房里的照片，背景是滿滿的書架，他手里拿著一本書，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猶豫了很久，終于打下一行字：“今天的茶很好喝，謝謝你的風衣?！?/p>

沒過幾秒，沈硯就回了消息：“喜歡就好，風衣隨時可以借你。”后面還跟著一個微笑的表情。

林晚看著手機屏幕，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遠處的路燈下，偶爾有行人經過，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她靠在窗邊，想起沈硯身上的雪松香氣，想起他含笑的眼眸，忽然覺得，這個城市似乎也變得親切了許多。她知道，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正在這個雨夜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