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演寧岳,像一頭焦躁的獅子,嘴里叼著煙,煙灰積了老長一截,也渾然不覺,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人。
夏貝貝,宛如誤入狼群的純白羔羊,緊張地攥著劇本,小臉上寫滿了認(rèn)真與期待。
劉俊澤,穩(wěn)坐核心,神色從容,仿佛不是來開會,而是在自家客廳招待朋友。
而他身邊,則是他親自“淘”來的三塊璞玉。
未來的喜劇之王黃濤,此刻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眼神閃躲,活像一個即將接受審判的囚犯。
他對面,是劉俊澤昨天一個電話,就叫來的“道哥”飾演者,王寶。
一個皮膚黝黑、眼神憨直,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河北漢子。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氣質(zhì)“草根”的演員,一個瘦得像猴,一個胖得像豬,正是道哥手下的哼哈二將“小軍”和“謝小盟”。
這三人坐在一起,不用演,活脫脫就是一伙剛進(jìn)城的笨賊。
“咳!”寧岳清了清嗓子,將煙頭狠狠摁進(jìn)煙灰缸,正式開始,
“都別他媽給我端著!今天,咱們不聊藝術(shù),不聊人生,就把自己當(dāng)成劇本里那群倒霉蛋!”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干嘛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就是賊,是保安,是見錢眼開的開發(fā)商!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王寶三人組中氣十足地吼道,帶著一股子軍訓(xùn)般的生猛。
黃濤則被嚇得一哆嗦,小聲地“嗯”了一下。
圍讀開始。
王寶不愧是劉俊澤看中的人,雖然沒受過科班訓(xùn)練,但他身上有股天然的松弛感。
當(dāng)他念出第一句臺詞“牌子,班尼路”時,那股子想裝逼又底氣不足的滑稽感,瞬間就出來了,逗得夏貝貝,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寧岳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許。
然而,當(dāng)輪到男主角黃濤時,氣氛瞬間凝固了。
“我……我叫包世宏……是……是工藝品廠的保衛(wèi)科科長……”黃濤的聲音干澀、僵硬,象是從喉嚨里一個字一個字?jǐn)D出來的。
他低著頭,眼睛死死盯著劇本,連頭都不敢抬。
寧岳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停!”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來,
“黃濤!你是在給我念悼詞嗎?!包世宏!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被老婆瞧不起,被同事當(dāng)窩囊廢,卻還他媽抱著狗屁理想的中年男人!”
“他的不甘呢?他的執(zhí)拗呢?被你吃了?!”
咆哮聲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黃濤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額頭上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就是個騙子,辜負(fù)了劉俊澤的信任,他根本不是演戲的料。
“對……對不起,寧導(dǎo),我……我再來一次。”他聲音顫抖地說道。
“我叫包世宏……”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糟。
因?yàn)榫o張,他的聲音都在發(fā)飄。
“滾!”寧岳徹底爆發(fā)了,指著黃濤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他媽是在垃圾堆里撿了個寶貝,不是撿了個木頭!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還想說服觀眾?劉俊澤!這就是你三百塊,買回來的影帝?!”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進(jìn)了黃濤的心里。
他的頭埋得更低了,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那是羞愧和絕望交織的反應(yīng)。
夏貝貝擔(dān)憂地看向劉俊澤,王寶幾人也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劇組剛成立,核心男主角就崩了,這戲還怎么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劉俊澤開口了,聲音平靜。
“寧導(dǎo),休息十分鐘?!?/p>
他站起身,走到黃濤身邊,輕輕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溫和地說:
“黃濤,跟我出來一下?!?/p>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廠房,站在午后有些刺眼的陽光下。
劉俊澤遞給黃濤一根煙,自己也點(diǎn)上了一根。
他沒有談劇本,沒有談表演,只是靜靜地抽著煙,仿佛在等待黃濤的情緒平復(fù)。
許久,黃濤才沙啞地開口,聲音里帶著自我厭棄:
“俊澤……對不起,我……我讓你失望了。我就是個廢物,我根本不會演戲,你還是換人吧……”
“我沒問你會不會演戲?!眲⒖纱驍嗔怂鲁鲆豢诘{(lán)色的煙圈,目光變得深邃,
“黃濤,我問你,你還記得,你寫出第一首自己滿意的歌時,是什么感覺嗎?”
黃濤一愣,這個問題,把他從羞愧的泥潭里,猛地拽了出來。
他的眼神,出現(xiàn)了恍惚。
“記得……”他喃喃道,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關(guān)在地下室里,彈斷了三根琴弦……寫出來的時候,我哭了。我覺得,我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人,這首歌,一定能火?!?/p>
“結(jié)果呢?”劉俊澤追問。
“結(jié)果……”黃濤的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扯出苦澀的笑,
“結(jié)果拿給唱片公司,人家看都沒看就扔進(jìn)了垃圾桶。說我的歌,土,沒市場?!?/p>
“不甘心吧?”
“何止不甘心!”黃濤的情緒被勾了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分,
“我恨不得一把火,把那地方燒了!我覺得他們都是瞎子,是聾子!他們不懂!”
“那后來呢?在酒吧賣唱,唱著那些你自己都瞧不起的口水歌,別人往你腳下扔錢,甚至把你當(dāng)猴耍的時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劉俊澤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刀,層層剖開黃濤內(nèi)心的傷疤。
“我想……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站在工體的舞臺上,讓他們所有人都閉嘴!讓他們知道,我黃濤,不是個小丑!”
黃濤激動地吼道,眼眶通紅。
“很好。”劉俊澤看著他,眼神亮得驚人。
就在這一刻,他悄然運(yùn)轉(zhuǎn)起了《太上忘情錄·神魂篇》。
一股無形無質(zhì)的神魂之力,如溫潤的春水,悄無聲息地包裹了黃濤。
劉俊澤沒有去控制他,更沒有去植入情緒。
他做的,是將黃濤剛才親口說出的,那些不甘、憤怒、屈辱,以及那份可笑又可敬的夢想,從他的記憶深處“打撈”出來,然后,將它們千百倍地放大!
他用神識,在黃濤的腦海里,構(gòu)建起了一座橋梁。
橋的一頭,是抱著吉他嘶吼,卻無人問津的歌手黃濤。
橋的另一頭,是拿著低保工資,卻想守護(hù)價值連城翡翠的保安包世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