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光透過“晚風(fēng)”酒館的玻璃窗，化作一片朦朧的橘色灑在地板上，映得整個空間像是被染上一層暖意。溫景初的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手邊的可樂罐，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她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舞臺中央。

臺上的男生剛調(diào)試完音準(zhǔn)，指尖輕劃過吉他弦，一串清透的音符跳躍而出，像是雨滴驟然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干凈利落。他穿著一件黑色夾克，被追光燈籠罩著，側(cè)臉線條分明，下頜輪廓如刀削般利落。當(dāng)?shù)谝粋€和弦響起時，酒館里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嘈雜都消失了。

那不是什么流行金曲，而是一首原創(chuàng)歌曲，旋律中藏著少年人的迷茫與不屈。他的嗓音并不清亮，卻帶著一絲獨(dú)特的顆粒感，唱到動情處，喉結(jié)輕輕顫動，眼底泛起星光般的微光，卻又沉淀著揮不去的深沉。

“喂，看呆了？”林知秋的聲音突然從身旁傳來，胳膊肘輕輕戳了戳她的肋骨，語氣里帶著幾分調(diào)侃。

溫景初猛地回神，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臺上。男生閉著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世界里，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翩然起舞。每一個音符都像從心底流淌而出，帶著某種說不清的情緒。酒館里的嘈雜人聲、酒精的氣息和朋友們的笑鬧聲，都成了他最自然的背景。

曲終，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有人喊著“再來一首”，有人繼續(xù)劃拳喝酒，熱鬧依舊。男生嘴角微揚(yáng)，那抹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面，在溫景初的心底蕩起漣漪。他沒有多說話，只是低頭調(diào)整了一下琴弦，隨后開始了下一首曲子。

她悄悄掏出手機(jī)，對著舞臺按下快門。照片拍得模糊不清，只有晃動的燈光和那個專注的身影留在畫面里。

九月的風(fēng)還殘留著夏日的余溫，吹得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教室里彌漫著新課本的油墨香和粉筆灰的味道，人聲鼎沸，整個空氣中都充斥著新學(xué)期的氣息。

溫景初站在門口，目光在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間來回游移。很快，她捕捉到了林知秋的視線——閨蜜正沖她揮手，嘴角彎成一個“快來”的弧度。

這次高二分班，溫景初的成績剛好卡進(jìn)了理科班，能和林知秋分在同一班已是莫大的幸運(yùn)。但座位表早已被班主任安排妥當(dāng)，眾人圍在一起爭相查看分配結(jié)果。溫景初被安排在倒數(shù)第二排，而林知秋則在正數(shù)第二排。

還未平復(fù)心頭的復(fù)雜情緒，她就看到了自己同桌的名字——沈煜。

就在疑惑間，一個高個男生走了進(jìn)來。校服外套袖子隨意卷起，露出干凈的手腕，黑色雙肩包松垮地搭在肩上，笑容明朗。他是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正好奇地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名字。

溫景初認(rèn)出了眼前這人，驚喜之情剛要流露，耳邊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喲，這不是我們溫大小姐嗎？”

抬頭一看，是楊歸，上學(xué)期的羽毛球搭檔，一臉壞笑地看著她：“真不巧啊，你怎么在我后面?！?/p>

“你懂什么，這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睖鼐俺醪环獾鼗刈?。

旁邊的男生安靜得像是不存在，她忍不住問道：“還沒找到嗎？你叫什么名字？”

“沈煜。”

“你是不是會彈吉他？”

男生抬起頭，額前的碎發(fā)被手指理了理，嘴角揚(yáng)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怎么，我往這兒一站，就一眼被看穿了，像不像個吉他高手？”

“我好像見過你。”溫景初盯著他，語氣平淡卻帶著試探。

沈煜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剛要開口，卻被班主任的到來打斷：“都別吵了，這層樓就你們聲音最大?！?/p>

喧鬧聲戛然而止，剛才還在推搡的胳膊僵在半空，即將出口的玩笑話生生咽了回去。所有人迅速回到指定位置。

“高二分班了，你們又是一副新面孔。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明遠(yuǎn)，是你們的班主任，教語文的?！闭f罷，他在黑板角落寫下自己的名字，手腕輕轉(zhuǎn)間，粉筆與黑板相觸的力度恰到好處。橫畫舒展如秋水漫過石灘，豎畫挺拔似孤松立于崖邊。

蘇明遠(yuǎn)約莫三四十歲，鼻梁上架著細(xì)框眼鏡，目光溫和，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文雅氣韻。

溫景初不經(jīng)意瞥了眼身旁的同桌。沈煜正認(rèn)真聽老師講解，似乎對新學(xué)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掃地時分組進(jìn)行，溫景初和沈煜作為新同桌自然被分到一組。她的掃帚停在半空，余光瞥見斜前方的沈煜彎腰拾起墻角的一片碎紙屑。白色短袖被汗水浸濕了一小塊，貼在后背上，側(cè)臉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利落。

她索性停下動作，抱著胳膊看他。這模樣和三天前酒館里那個抱著吉他、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傧业纳碛暗褂袔追种睾希钟袔追植煌?。那晚他的指尖掃過琴弦時，帶著一股野勁，仿佛連空氣都在震顫。而此刻，他安安靜靜地打掃，動作沉穩(wěn)又利落。

“看夠了？”沈煜直起身，轉(zhuǎn)頭看她，語氣聽不出情緒。

溫景初挑了挑眉，干脆走過去兩步，掃帚往地上一頓：“沒看夠。說起來，你彈吉他挺厲害的，那晚在‘晚風(fēng)’酒館，是不是你？”

她聲音清亮，一點(diǎn)沒藏著掖著，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帶著點(diǎn)探究的坦蕩。

沈煜微微一怔，緊接著唇角揚(yáng)起一抹笑，眼尾輕彎出一道淺淺的弧度：“是我。你也在？”聲音落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湖面。

“嗯，剛好在臺下。”溫景初肩膀輕輕一聳，又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他的掃帚，語氣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沒想到你掃地這么認(rèn)真，動作規(guī)整得跟演練過似的，跟彈吉他時候那股隨性勁兒可差遠(yuǎn)了。”

沈煜被她的直言逗樂了，眼角眉梢染上一層淡淡的暖意，他拎著掃帚朝她那邊邁了一步，聲音里透著些許閑適：“掃地嘛，關(guān)鍵就是要干凈利落，一下過去就清清爽爽；彈吉他就不一樣了，全靠感覺走，弦上的力道松一點(diǎn)緊一點(diǎn)，味道都會變。”

“感覺？”溫景初眉毛一挑，手中的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著地面，語氣里帶著幾分熟絡(luò)的探究，“你那天的尾音處理得特別有意思，明明是急促的掃弦，最后那個泛音卻軟綿綿的，像滴進(jìn)水里的墨一樣，慢慢暈開——是不是故意設(shè)計的？”

她說這話時神態(tài)自若，沒有一絲討好或試探的痕跡，更像是一位同道中人在探討一段樂章。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里既有好奇又藏著某種“原來如此”的了然，坦率而清澈。

“略懂一點(diǎn)?！睖鼐俺踝旖禽p輕勾起，露出一個輕松的笑，語氣不急不緩，“不過你那手法確實(shí)有點(diǎn)門道，換我可能直接收了。所以呢，到底是隨心所欲的結(jié)果，還是偷偷練了幾十遍才找到的感覺？”

兩人腳下的掃帚聲漸漸緩了下來，“沙沙”聲混著對話，在寂靜的走廊里跳躍，仿佛琴弦撥動間散落的音符，為原本單調(diào)的氛圍添了幾分棋逢對手般的靈動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