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一個人擁有了情感,他就會開始為著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受而付出一些什么,即使是生命。
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坡子街的雨下了又停,云聚攏起來又被一陣一陣風(fēng)吹散,陽光與月光穿透一切險阻照耀到大地上,油菜花黃了又綠,銀杏葉發(fā)著黃掉落到地上又打著轉(zhuǎn)飛回枝頭長出嫩綠的新芽,田埂盡頭的小河結(jié)上冰又長出綠藻。我,旭陽和姜姜笑著跑著從高二的教室轉(zhuǎn)眼間坐到了高三的教室,姜韻去了文科班而我去到了理科班。一切都變得匆忙起來,日復(fù)一日枯燥的生活,起早貪黑的拼了命學(xué)習(xí),起床刷牙拿起早飯飛奔去學(xué)校,站著早讀,堆積成山的試卷和題海,沒日沒夜的背著的英語單詞……一切好像都是為了度過那一座即將有千軍萬馬一起闖過的獨木橋。
在無數(shù)個疲倦而又想要放棄的日子里,旭陽一直陪著我,他會在我因為做數(shù)學(xué)題而來不及吃午飯時給我?guī)б环轃狎v騰的飯,會在星期五放學(xué)和周六為我輔導(dǎo),會在看到我疲倦的趴在桌子上時拉著我出去運動,會在無數(shù)個深夜給我開著視頻為我講題。他也會在我考砸時輕輕拍拍我的肩告訴我沒關(guān)系,他說,“我們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笨吹剿实男θ?,我忽然覺得很安心,好像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喂,小魚,你將來想考哪所大學(xué)?志愿給我抄抄唄?!彼请p滿是星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陽光透過窗戶撒到圖書館的桌面上,少年的耳尖泛著微微紅暈,他雙手支著腦袋,緊張的身體微微有些發(fā)抖。
“你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嗎?”我放下筆,認真地看著他。他放下手微微轉(zhuǎn)過一點身子心急口快地說道,“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我愣住了,他像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解釋道,“我不喜歡交朋友的,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不想和你分開?!蔽页c了點頭,我對她說我會留在本地,學(xué)個心理學(xué)專業(yè),然后畢業(yè)以后去當(dāng)心理咨詢師。他聽了我說的夸了我很久,他抱住我的一只胳膊,蹭了蹭我的脖子,癢癢的,一邊說著自己最近感覺疲憊無力讓我?guī)退纯?,一邊淚眼汪汪地叫著我小魚醫(yī)生。
我們就這樣嬉笑打鬧的不知道一起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個陽光明媚的午后。直到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我忽然收到一條來自旭陽的短信:“下午五點十分,森林湖公園見?!蔽倚南胨隙ㄒ彩鞘盏戒浫⊥ㄖ獣讼胍嬖V我這個好消息,這么大的人了還賣關(guān)子。
下午五點十分我準時趕到了森林湖公園,那里郁郁蔥蔥的一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小鳥嘰嘰喳喳的你追我趕,空中掛著一整片橙黃色的云朵,太陽藏在云朵里,偷偷散發(fā)出一整片耀眼的光,穿透云層的縫隙,裝到我的眼睛里。我穿了一條淺藍色的裙子,白色的長筒襪配著白色的小皮鞋,我放下了扎了一整個高中的高馬尾,披著一整個落日的余暉。
我望向遠處,一人正倚靠在橋邊,他穿的白色的襯衫,被陽光染的發(fā)黃,一條黑色的西裝褲,甚至還打了個領(lǐng)結(jié),不難看出來,他的頭發(fā)也是精心打理過的,不像以往一樣隨意散在前面而是被特意梳成了三七分。我笑著走向他,就好像離太陽越來越近一樣,“旭陽,你怎么了?今天搞這么帥?”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我來,跑過來抓起我的手,他的手好燙好燙,還布著細細密密的汗,我就這樣被他拉著跑在陽光明媚之中,他將我?guī)チ艘粋€偏僻的草坪上,草坪的上面被鋪滿了紅色的玫瑰花瓣,中間有一團被粉紅色花瓣鋪出的愛心,正上方掛著一束紫陽花花束。
“紫陽花……”
他不??粗直?,直到時間顯示到了五點二十分,他將花束從樹上取了下來,遞到我的面前,他的整張臉泛著紅暈,一直到耳尖,蔓延到脖子,紫陽花束在他手中微微顫抖著,他微微張開嘴,又閉上,直到重復(fù)了好幾次,他終于說:“曉余春水,我想要永遠陪著你,我喜歡你!”
一陣微風(fēng)吹過,吹揚起我的發(fā)。
“我有喜歡的人了。”幾乎是脫口而出,心臟再次傳來隱隱的痛意。手中的花從他手中掉落,他顫抖著聲音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低下頭,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呢?我抬起手輕輕按住胸口缺失的那一塊,似乎這樣就可以減輕疼痛,下一秒我滴落下一滴眼淚來,沒由來的。他伸出手慌亂為我擦拭,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他的眼眶微微泛著紅,最后只留下三個字“對不起?!比缓髮⑽覔砣霊阎?,用手輕輕拍著我的頭。
我很想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因為他,可我的眼淚像是止不住一樣,它不停的往下掉,打濕了他白色的襯衫,好像并不是我在哭泣一樣,而是我心中住著那個人的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滑落了出來。
后來的幾天我都刻意躲避著旭陽,他也再沒有來找過我。我們就好像兩條相交過的直線,漸行漸遠。
大一很忙碌,軍訓(xùn)社團課業(yè)和室友打交道都很匆忙,我和旭陽偶爾會碰上幾面,但都少了高中那份熟稔,一切都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只是彼此禮貌地打著招呼,他刻意地與我保持著距離。
后來我聽說旭陽一學(xué)期換了好幾個女朋友,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種什么感受,只是感覺悶悶的,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復(fù)雜的情緒,大概是因為對于失去朋友的悲傷吧。
時間真的是一個過的很快很快的東西,一轉(zhuǎn)眼我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我如愿去到了一家心理醫(yī)院當(dāng)了心理咨詢師,過往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在那里我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剛開始的時候我會看著患者手上猙獰的傷疤流淚,會聽到他們悲慘的過去而默默心疼。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始終圍繞著我,直到我親眼看到我的病人從高樓一躍而下,無論我怎樣嘶吼,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樣從我的指縫中流走了。
我像一個麻木的提線木偶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很黑很黑,壓的人喘不過氣,即使醫(yī)院里的其他醫(yī)生一遍一遍安慰著我,我仍舊無法直視死亡。
后來我請了一天假,我去到了周邊的公園散步,聞著大自然的味道,我才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好像從哥哥走后,我就擁有了一股直面困難的勇氣,那一點勇氣一直指引著我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我坐到一條長椅的一側(cè),不知道為什么在那里我的心情開始變得好起來,好像剛剛的一切都已煙消云散,幸福濃烈的像是快要沖破我的胸口溢出來,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我看向長椅的另一側(cè),那里什么都沒有,但莫名其妙的,我想要抬起手去觸摸一些什么,即使什么都摸不到,直到一陣風(fēng)迎面吹來,我在躺椅上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傍晚。那一覺我睡的很安心。醒來時我身上多了一件藍色的羽絨服,很眼熟,但我說不出來到底在哪里見過它。大概是某個路過的陌生人給的吧,也不知道怎么把衣服還給他。
我將那件衣服小心翼翼的抓在手里,帶回了家,用玫瑰花香的洗衣液洗了好幾遍,就好像我正在期待與那件羽絨服的主人再見一樣,我的心怦怦跳動起來,臉上莫名多了一絲羞澀,即使我根本不知道我在期待遇見誰。
禮拜六,我去到那家高中時經(jīng)常去的面館,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我,他穿著一件深棕色的大衣,我走上前去,“旭陽?好久不見?!?/p>
他看到我愣了一瞬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好久不見?!彼惺殖莻€老板喊道,“來一份青椒肉絲面不要加蔥和香菜?!?/p>
他問了我最近的情況,我也寒暄了他幾句,我們就這樣坐在一起聊了好久,面熱騰騰的吃完了讓人覺得很溫暖,我今天出門穿的很單薄,來時天氣很好,沒想到天忽然下起了小雨,旭陽將他的大衣脫了披在我的身上,撐起一把傘,他笑著說,“我送你回家?!?/p>
路上遇到了一個大大的水坑,旭陽挽起褲腳,在我面前蹲下,“我背你?!?,我看著他的背影,下一刻,我直接沖進水塘,用力一踩,濺起一個高高的水花,混著泥土的水濺到他的臉上和白色毛衣上,他大笑一聲,“好啊小魚,你完蛋了!”,說罷他也沖進那個水洼,更用力地跳起來又落下,水沾滿了了我們兩的衣服,他輕輕地將我推倒,用手護住我的腦袋我的半個身體都陷入水里,我看著他的眼睛,細長的睫毛上掛著滴滴雨水,落到我的臉上,然后他從我的身上起來,躺倒在我的身邊,雨一直下個不停,我側(cè)過頭,他也側(cè)著頭看我,一股異樣的感覺悄悄在我的心口蔓延開來,我笑了。他看著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