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桂花釀里的碎瓷與洗不掉的香
包上恩抱著畫框跑回宿舍時,手心的汗已經(jīng)把胭脂扣浸得發(fā)潮。她把畫框往桌上一放,轉(zhuǎn)身鎖上門,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門板,心臟還在狂跳——后山草叢里的腳步聲、美術(shù)教室畫紙上的血字、口袋里胭脂扣的冰涼觸感,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扎得她渾身發(fā)毛。
“怎么了?跑這么快,魂都快沒了?”林曉正對著鏡子貼面膜,看到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怪事了?”
包上恩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胭脂扣,放在桌上。陽光下,胭脂扣邊緣的銹跡泛著暗紅的光,像凝固的血?!白蛲淼膲羰钦娴?。”她聲音發(fā)顫,把夢里的忘憂小館、青臉館倌,還有醒來后枕邊的胭脂扣,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曉。
林曉揭下面膜,臉色比面膜紙還白:“你……你別嚇我啊,這世上哪有這么邪門的事?會不會是你壓力太大,出現(xiàn)幻覺了?”
“不是幻覺?!卑隙髯テ痣僦郏f到林曉面前,“你聞,上面還有血腥味,和夢里豆腐的味道一模一樣。還有剛才在美術(shù)教室,我看到后門有香味飄進(jìn)來,和夢里小館的味道一樣,畫紙上還出現(xiàn)了血字……”
林曉湊近聞了聞,突然打了個寒顫:“真的有股怪味……上恩,要不你別住宿舍了,回家住幾天?或者去廟里求個護(hù)身符?”
“我家在外地,回去要坐三個小時火車?!卑隙鲊@了口氣,把胭脂扣收進(jìn)抽屜,“而且我總覺得,就算我走了,那個小館還會找到我。那個館倌提到了‘阿玉’,就是我奶奶的小名,他肯定和奶奶的過去有關(guān)?!?/p>
為了弄清真相,包上恩下午沒去圖書館,而是翻出了奶奶留下的舊箱子。箱子里裝著幾件民國時期的旗袍、一本泛黃的相冊,還有一個繡著“玉”字的荷包。她翻開相冊,第一頁就是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十七八歲的模樣,梳著麻花辮,穿著藍(lán)布學(xué)生裝,胸前別著枚胭脂扣,和她現(xiàn)在手里的這枚一模一樣。
相冊翻到最后幾頁,突然掉出一張折疊的舊照片。包上恩撿起來,展開一看,心臟猛地一縮——照片里是一家餐館的門簾,藍(lán)布上繡著“忘憂小館”四個字,和夢里的一模一樣!門簾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年輕時的奶奶,另一個是個穿黑色對襟衫的男人,個子很高,眉眼和夢里的館倌有幾分相似,只是臉色沒那么蒼白,嘴角還帶著笑。男人手里端著個白瓷盤,盤子里似乎是塊豆腐,中心嵌著胭脂扣。
“這男人是誰?”包上恩盯著照片里的男人,心里疑惑。奶奶從沒提過她年輕時認(rèn)識這樣一個人,更沒說過自己去過“忘憂小館”。她把照片翻過來,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民國三十六年秋,與阿恒于忘憂小館,盼歲歲無憂?!?/p>
“阿恒……”包上恩默念著這個名字,突然想起奶奶日記里提到過的“未婚夫”。她趕緊從箱子里找出奶奶的日記,翻到民國三十六年的那幾頁——日記里的字跡娟秀,記錄著奶奶在小館當(dāng)幫工的生活,提到“阿恒”的次數(shù)最多:“阿恒做的胭脂扣豆腐,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阿恒說,等攢夠了錢,就娶我,離開這里”“最近小館來了個新廚師,叫秋娘,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可日記翻到民國三十六年冬天,字跡突然變得潦草:“老板要我嫁給她兒子,我不嫁,阿恒和老板吵了一架”“秋娘不見了,有人說她被老板關(guān)起來了”“阿恒說要帶我走,可他今天沒去小館”“胭脂扣不見了,老板說,找到胭脂扣,才能放阿恒回來”。日記的最后一頁,只有三個字:“別找了”,字跡被淚水暈開,模糊不清。
包上恩合起日記,眼眶通紅。原來奶奶年輕時真的在忘憂小館待過,還和館倌阿恒相戀,而那個叫“秋娘”的廚師,就是夢里館倌提到的“等桂花釀等了三十年”的人。難道秋娘也出事了?老板為什么要抓阿恒?奶奶的胭脂扣,又是怎么找回來的?
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海里盤旋,讓她頭痛欲裂。她把照片和日記放回箱子,剛想站起來,就看到桌角放著一個蒙著灰塵的鐵盒——是早上整理舊畫室時,同學(xué)讓她幫忙帶回的“廢棄物品”,說是在畫室角落發(fā)現(xiàn)的,里面裝著幾塊發(fā)霉的桂花糕。
“桂花糕……秋娘……”包上恩心里一動,打開鐵盒。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里面的桂花糕已經(jīng)發(fā)黑,上面還沾著幾根干枯的桂花枝。她拿起一塊桂花糕,突然覺得指尖一陣冰涼,像是摸到了冰塊。
當(dāng)晚,包上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把奶奶的日記放在枕頭邊,手里攥著那枚胭脂扣,心里祈禱著不要再做那個夢??刹恢^了多久,困意還是涌了上來,她閉上眼睛,再次聞到了熟悉的香味——這次不是豆腐香,而是濃郁的桂花味,甜得發(fā)膩。
她睜開眼,果然又在忘憂小館里。煤油燈的火苗比上次更暗,墻上的菜單變得清晰了些,“桂花釀”三個字用紅漆寫著,像是剛涂上去的。館倌阿恒站在桌旁,還是穿著黑色對襟衫,臉色比上次更青,嘴角的裂口還在流血,滴在地上,匯成小小的血珠。
“您的桂花釀?!卑⒑愣酥粋€白瓷杯,放在她面前。杯子里裝著淡黃色的酒,酒面上浮著半片發(fā)霉的桂花糕,和她白天看到的那幾塊一模一樣。酒里還飄著幾根干枯的桂花枝,枝上沾著暗紅的東西,像是血。
“秋娘呢?”包上恩鼓起勇氣,抬頭看著阿恒。她想起奶奶日記里的秋娘,想起夢里阿恒說的“秋娘等這杯酒等了三十年”,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阿恒的眼睛突然變得通紅,像是要流淚,卻沒有眼淚流出來?!扒锬镌诰评??!彼曇羯硢。钢永锏墓鸹ㄖ?,“老板說,秋娘私藏客人的銀錢,把她綁在小館后院的桂花樹下,用桂花枝勒死了。我把她的尸體埋在樹下,把她做的桂花糕放進(jìn)酒里,想讓她嘗嘗自己盼了很久的桂花釀……”
包上恩看著杯子里的桂花枝,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她想推開杯子,卻被阿恒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冰冷刺骨,指甲深深掐進(jìn)她的肉里,滲出血來。
“喝了它。”阿恒的聲音變得尖銳,“秋娘說,她等了三十年,終于等到一個能幫她的人,你必須喝了這杯酒,才能知道老板的秘密,才能救我和阿玉……”
“我不喝!”包上恩拼命掙扎,手腕被掐得生疼。就在這時,杯子里的酒突然開始冒泡,酒面浮現(xiàn)出一張女人的臉——女人穿著青色旗袍,頭發(fā)散亂,脖子上纏著浸血的桂花枝,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在求救。
“是秋娘!”包上恩尖叫起來。秋娘的臉在酒里慢慢扭曲,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什么。包上恩仔細(xì)聽,終于聽清了——“畫室……碎瓷……老板的兒子……”
話音剛落,阿恒突然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臉色變得驚恐:“老板來了!你快醒!記住,去找畫室里的碎瓷!”
包上恩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到小館的門簾被猛地掀開,一個穿著綢緞長袍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臉被陰影遮住,手里拿著一把菜刀,刀上還滴著血?!罢l讓你帶外人來的?”男人的聲音像打雷,震得她耳朵疼。
阿恒擋在她面前,張開雙臂:“別傷害她!她是阿玉的孫女,是來幫我們的!”
“幫你們?”男人冷笑一聲,舉起菜刀,向她砍來,“我看是來送死的!”
包上恩嚇得閉上眼,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是林曉在喊她的名字!
“上恩!快醒醒!你又做噩夢了!”
包上恩猛地睜開眼,看到林曉正搖著她的胳膊,宿舍里的燈已經(jīng)亮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腕上還殘留著被掐的痛感,低頭一看,手腕上果然有幾道青紫色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掐過。
“你剛才喊得好大聲,還說什么‘秋娘’‘碎瓷’,嚇?biāo)牢伊?。”林曉拍著胸口,“而且你身上好香啊,全是桂花味,像是噴了香水。?/p>
包上恩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果然有濃郁的桂花味,甜得發(fā)膩,和夢里桂花釀的味道一模一樣。她趕緊起床,拿了件干凈的衣服,沖進(jìn)洗手間,用香皂搓了好幾遍,可桂花味還是洗不掉,像是滲進(jìn)了皮膚里。
“這味道怎么洗不掉啊……”包上恩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手腕上的指痕清晰可見,心里越來越慌。她想起秋娘在酒里說的“畫室……碎瓷……老板的兒子”,趕緊換好衣服,抓起帆布包,就往美術(shù)教室跑。
美術(shù)教室的門還沒開,包上恩等在門口,心里像揣著只兔子。她想起早上整理的舊畫室,就在美術(shù)教室旁邊,里面堆著很多廢棄的畫具和雜物。難道秋娘說的“碎瓷”,就在舊畫室里?
終于,管理員來了,打開了美術(shù)教室的門。包上恩謝過管理員,直奔舊畫室。舊畫室里布滿灰塵,陽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她按照秋娘的提示,在畫室的角落翻找起來——這里堆著很多破碎的瓷盤、瓷杯,都是以前學(xué)生用壞的畫具。
包上恩蹲在地上,一個個翻看碎瓷片。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塊不一樣的碎瓷——這塊碎瓷是白色的,上面有紅色的花紋,像是胭脂扣的圖案。她趕緊把碎瓷片撿起來,擦去上面的灰塵,看到碎瓷片上刻著一個字:“恒”。
“阿恒!”包上恩的心臟猛地一跳。這是阿恒的名字!她繼續(xù)在周圍翻找,又找到幾塊刻著字的碎瓷片——有“玉”字(奶奶的小名),有“秋”字(秋娘),還有一塊刻著“明”字。
“明……老板的兒子?”包上恩想起奶奶日記里提到的“老板要我嫁給她兒子”,難道這個“明”,就是老板的兒子?
她把碎瓷片放在一起,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碎瓷片拼起來,像是一個瓷盤的形狀。她試著拼了拼,果然,碎瓷片拼出了一個圓形的瓷盤,盤中心刻著一朵桂花,周圍刻著“忘憂小館”四個字,還有幾行小字:“民國三十六年冬,明與玉,定親之禮”。
“定親之禮……”包上恩看著瓷盤上的字,終于明白了。老板想讓奶奶嫁給自己的兒子“明”,奶奶不愿意,阿恒和老板吵了架,老板就抓了阿恒,還殺了發(fā)現(xiàn)秘密的秋娘。這個瓷盤,就是老板為奶奶和他兒子準(zhǔn)備的定親禮物,后來不知道怎么碎了,被藏在了舊畫室里。
就在這時,包上恩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桂花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她抬頭,看到舊畫室的門口站著一個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背對著她,身形和夢里的阿恒一模一樣。
“阿恒?”包上恩試探著喊了一聲。
男人慢慢轉(zhuǎn)過身,是夢里的館倌阿恒!他的臉色還是青灰色,嘴角的裂口還在流血,手里拿著一個白瓷杯,杯子里裝著淡黃色的酒,和夢里的桂花釀一模一樣。
“你終于找到碎瓷了?!卑⒑愕穆曇羯硢?,“這是老板的定親瓷盤,當(dāng)年我把它摔碎了,藏在這里,就是想讓后人知道真相。秋娘的尸體,就埋在學(xué)校后山的桂花樹下,老板的兒子‘明’,現(xiàn)在還活著,他一直在找這個瓷盤,怕秘密被曝光……”
“明還活著?”包上恩瞪大了眼睛。
“對?!卑⒑泓c點頭,眼神變得悲傷,“他現(xiàn)在是學(xué)校的校董,叫陳明遠(yuǎn)。當(dāng)年他父親死后,他就接管了忘憂小館,后來小館拆了,建了現(xiàn)在的學(xué)校,可他一直沒放棄找這個瓷盤,還想找到阿玉,完成當(dāng)年的定親……”
包上恩的后背冒出一層冷汗。她沒想到,奶奶的噩夢,竟然還沒結(jié)束,而那個隱藏在背后的兇手,竟然是學(xué)校的校董!
“我該怎么辦?”包上恩看著阿恒,心里又怕又急。
“找到秋娘的尸骨,拿到證據(jù),曝光陳明遠(yuǎn)的罪行。”阿恒把手里的白瓷杯遞給她,“這杯桂花釀,能幫你找到秋娘的尸骨。喝了它,你就能看到秋娘被埋的地方?!?/p>
包上恩看著杯子里的桂花釀,想起夢里的血腥味,心里發(fā)怵??伤?,這是唯一能幫奶奶、幫阿恒、幫秋娘的辦法。她深吸一口氣,接過杯子,閉上眼睛,喝了一口桂花釀。
桂花釀剛進(jìn)嘴,一股濃郁的甜味就擴散開來,沒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桂花香。她睜開眼睛,突然看到舊畫室的墻上出現(xiàn)了一幅畫面——后山的桂花樹下,有一塊松動的泥土,泥土里埋著一具白骨,手里還攥著一根桂花枝。
“這是秋娘的尸骨。”阿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去,陳明遠(yuǎn)已經(jīng)知道你找到了瓷盤,他很快就會來抓你……”
包上恩點點頭,轉(zhuǎn)身就往后山跑。她手里拿著碎瓷片,身上還沾著洗不掉的桂花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秋娘的尸骨,曝光陳明遠(yuǎn)的罪行,讓奶奶、阿恒和秋娘的冤屈得以昭雪。
可她沒注意到,身后的阿恒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咧開一個奇怪的笑容,和夢里老板的笑容一模一樣。而他手里的白瓷杯里,突然浮現(xiàn)出陳明遠(yuǎn)的臉,對著她冷笑。